當年,鐘靈事件剛被出來的時候,院所有人都是傾向于相信季明遠的,院里的主要領導也都站在他這一邊。
隨著事越鬧越大,院里不得不出來給個說法,可偏偏又因為缺乏證據,一時難斷。漸漸的,院的輿論風向出現了分化。一方面是主張清者自清,另一方面是主張減影響,象征地對季明遠作出理。
雖然“理”這兩個字不好聽,但在某些況下,對于當事人來說也算是一種保全。可偏偏,當時提出這一建議的,是副院長齊華,季明遠所在團隊的領頭人。
高校學院劃分學派系各自為王這一現象,在現今看來也不算個新鮮事兒了。有時也不全是抱有什麼個人目的,也有可能是因為研究方向一致,想集中力量辦大事。季明遠剛進清大的時候,就是借助一個項目的契機,只是因為這個項目是齊華主持的,所以在項目結束之后,他就被歸為齊華一派了。
當時,季明遠對齊華還沒什麼看法,只覺得此人雖然有些獨斷,肚子里卻倒有些真東西。隨著相的時間久了,他漸漸看出齊華的病,就不再想與此人為伍——學水平不行可以提高,但人品不行,那就是真的沒救。
齊華也看出了季明遠想離開的苗頭,找他談了幾次,皆無疾而終。就在他最上火的關頭,發生了鐘靈這件事。一開始,齊華也是想保季明遠的,好借此拉攏他一把。后來不知打哪兒聽說他要離開清大去燕大,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把他推了出去。
齊華不知的是,其實季明遠當時沒想走。但對齊華主站出來要求理他這件事,他一點也不到意外。于齊華,落個“大義滅親”的好名聲。于他——本來已經在谷底了,還能壞到哪兒去呢?
經此一事,季明遠最終決定離開清大。只是令眾人意外的是,他走后去的不是燕大,而是西大。
到了這個時候,齊華也知道自己當初是錯聽謠傳了。至于有沒有后悔過,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齊院長,你好。”從回憶中回思緒,季明遠主跟齊華打招呼。
齊華在看到季明遠的那一刻,也有些驚訝。但畢竟是久經場的人,只需一瞬,便能恢復不聲。見季明遠主跟他打招呼,他微微一笑,道:“你好啊,小季。好久不見了,都已經了中管院的高級研究員了。后生可畏啊。”
最后這幾個字是對這大家說的,眾人聽完,再看向季明遠時目中多了一分贊賞。
季明遠沒說什麼,看著齊華微微一笑,便移開了目。
*
因為有齊華的存在,這頓飯季明遠吃的甚至無趣。好在,在座的年紀都不小,想鬧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這場飯局,早早地就散了。
季明遠先將應仕曾送上了車,等司機開走之后,才回到停車場取自己的車子。此時,停車場里還停放了不車輛,季明遠繞了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車,打開車門正要上去,忽而聽到后有人喚他。
來人也是人,姓張,是齊華的科研書,后讀了齊華的博士,偶爾幫他代課。季明遠不喜齊華,但對這個張書的印象不錯。本碩都是普通高校進的清大,許是自知自己基礎薄弱,在科研一事上就分外用功。當初季明遠在的時候,他還來找他探討過許多學問題。記得當初他問他怎麼不去找導師齊華,為人老實的張書結半天,只說出來一句老師忙。那時,他便懂了。以后他來找,他從未拒絕。
許是看見他想起舊日的愉快往事,季明遠一笑,問:“怎麼還不走?”想了下,又補充道,“剛在飯局上看到你了,離得遠,不好打招呼,你不要介意。”
“不會的不會的。”張書出一個笑,擺擺手,說,“我在這兒等齊院長,今天司機請假,我送他回家。”
果然,張書話落,就見齊華慢吞吞地從停車場的衛生間里走了出來。
齊華這人有個病。喝了酒就上廁所,本來已經要走了,但實在難以忍耐,只好先解決個人問題。此刻紓解完痛快了,沒想到一出來,就又看見了季明遠。
齊華是不想跟他有過多集的,是以看見他有些僵。但很快,他便轉換表,笑了出來。
“送你們院長走了?”示意小張去開車,他回過頭來問季明遠,見他點頭,又說,“要不是今晚這頓飯局,我都不知道你回燕城了。你小子也是,把老師都忘了是不是?回來了也不上家里坐坐。”
季明遠佩服齊華這做面子功夫的本領的,他笑笑,說:“老師工作忙,不好總去叨擾。”
“忙歸忙,但見你的時間總會有的。這點,你會不知道?除非呀,你心里是還記恨我。”齊華別有意味地說道。
季明遠確實很不喜他這個人,但卻懶得跟他在這里翻舊賬,于是表淡漠道:“怎麼會?老師多慮了。”
“是麼?”齊華一雙利眼琢磨著他的表,實在看不出什麼,他笑了,“既然如此,當初老劉托了姜部長邀你來管理學會,你怎麼不答應?”
季明遠就知道他會問到這件事。
老劉,即某管理學會的會長,一直頗欣賞他,想邀請他加學會做理事。這事兒是托某部委姜部長辦的,因為跟老劉匪淺,所以后來上雀嶺山玩的的時候,姜部長才逮著機會就一直勸他。當時他拒絕了,只單純說忙,實則是知道齊華也在其中——這個學會,本就是齊華一力攢的!
“我為什麼不去,老師不知道?”
季明遠輕聲反問,一抬眼眸,直直地向齊華看去。
齊華被他看的一驚,渾不自覺打了個。等緩過來后,他出一個略帶自嘲的笑。
“老啦,年輕人的想法,我怎麼還能看懂?”擺擺手,“行了,不說了,時間不早了,我先回了。”
說完就低著頭走開了,儼然一副認輸的樣子,然而季明遠知道,這不是真正的齊華。果然,在上車的時候,齊華又停了下來,看向季明遠,說道:“不管你如何想我,我是問心無愧的,當年為你該做的都做了。這份苦心,也許你以后才能想明白吧。”
說完,仰天一嘆,頗有些憾地上了車。
季明遠簡直要被他笑死,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會演的,他是真沒見過幾個。目送著齊華的車遠去,季明遠方平靜下來的心又泛起了沉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到了一個人——魏延。
魏延也是來這里吃飯的,隔老遠看見季明遠,有些激地跟他揮了下手。
擱往常,季明遠定要停下來同他寒暄幾句,但今晚實在沒這個心面對他,又是抬了下手做回應,便上車迅速離開了。
魏延被他的無離去搞得一頭霧水,愣了幾秒,問旁邊的人:“我沒說讓他來復查的事兒吧?這怎麼就走了呢?”
*
當晚,或許是忙了一天,季明遠的睡眠還算可以。這就給了他一種錯覺,以為這頓飯局并未對他造什麼影響。
然而從第二天起,他就開始連續失眠。一開始還可以勉強捱過去,后來不得不借助藥。在這種況持續了將近半個月以后,季明遠知道,自己不得不去見魏延了。
*
最終,季明遠選了一個周六,去了魏延的診所。
他是一早到的,剛進去就看見導引臺的護士小朱在向他微笑。
“魏延呢?”他問。
“魏醫生正在里面接咨詢,您要是不急的,就到會客室等等吧。”
“這麼早就有預約?”
季明遠挑眉反問了句,卻也沒有過多為難小朱,而是從善如流地去了會客室。
這一去,就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等他把會客室里的雜志全翻完了,才見魏延姍姍來遲。
或許是說多了話,魏延一進來就找水喝,喝完了之后,才問季明遠:“有何貴干?”
季明遠等到現在,已經很確定魏延是故意的了。他笑笑,說:“魏教授今天忙?您忙您的吧,我的事兒不急。”
魏延切了一聲,又喝了半瓶水,才說:“今天不到你,你先回去吧。”
“喂,魏延!”季明遠不樂意了,“我不過無視你一回,你曬我兩個小時夠了吧?”你還醫生呢?醫德呢?——季明遠險些發出如上靈魂拷問,顧及場合,忍住了。
魏延見他急了,一直木著的臉終于有了別的表。
“誰故意曬著你了?”一笑,又說,“今天病人真的多,平常大家都上班,跟你一樣,都趕周末來。而且——你預約了麼?”
季明遠:“……”還真是。
也懶得再跟他多費口舌,季明遠點點他,起就要走。
魏延沒多挽留他,等人快走到門口了,他才住他,說:“要不晚上找個地兒喝幾杯?作為病人你是排不上我今天的號了,但作為朋友,還是可以的。”
季明遠停下腳步,頗有些無語地看他一眼。
魏延樂了,說:“老地方。”
*
所謂的老地方,就是診所所在園區外的一個小酒吧。傍晚時分,季明遠先一步到了,找好位置后,等了一刻鐘,魏延才到。
“季教授,久候了啊。”魏延拱拱手,一臉笑,哪里還有半天上午見到時那高冷的樣子。
季明遠懶得跟他計較,招手來侍應生,讓他點酒。
魏延踅了半天才點完,打發走侍應生之后,他問季明遠:“怎麼了?”
“最近又開始失眠。”
沒有瞞,沒有廢話。因為他們倆人都知道,季明遠一旦主上門,肯定就是有問題。
“喝藥了麼最近?”這是魏延聽完他話后的第一反應,見他點頭,立馬將他面前的酒杯挪走了,“既然喝藥了,這酒咱就別喝了。”
季明遠失笑:“至于?”
“至于。”魏延非常嚴肅道,“你今晚要是睡不著覺,別來找我。”
季明遠:“……”行吧。
見他沒再反對,魏延非常滿意,自己端起酒杯來啜了一口,說:“行了,現在說說怎麼回事兒吧。”
季明遠沒有立刻開口,兀自出神幾秒,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才終于出聲。
*
與林一樣,聽完季明遠的講述之后,魏延有片刻的吃驚。但好在做心理醫生久了,各種各樣的故事也聽多了,所以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明遠,你來這里,不是找我跟你一起痛斥小許的吧?”他先問了句。
季明遠沒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說什麼?”
魏延想了想,說:“你想聽真話,還是安人的話?”
季明遠:“……這兩者有什麼區別麼?”他微哂反問,見魏延一臉平靜,終于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他直腰背,道,“你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現在可能對小許的行為很介懷。但我想——”魏延停頓了下,像是又確認了一邊,才篤定開口道,“或許是被人騙了,或者說——被利用。”
季明遠失神幾秒,才緩緩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是什麼意思?”他定定地看著魏延,問道。
魏延看著他,心里有些惋惜。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話,他一定不愿意聽到。
“可以的話,帶過來一趟吧。”魏延說,“我想,應該需要接心理咨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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