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的信又來了,自那年九重天大殿一別,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
昆侖山九神號召四周仙境共同防邊境山脈,楚雲境雖臨近昆侖山,卻不屬於它的地界,但還是響應了神的號召,由鹿鳴帶領小隊奔赴戰場。那裡是仙界的另一條重要防線,魔軍久攻不下,全靠神們和各仙境的捍。
他們這數年來,皆靠書信往來,就算去了烽火連天的戰場,他們之間的信箋也從未斷過。信的容都是些瑣碎小事,赤瑛總是寫得很短,說自己安好,祝鹿鳴安好,而鹿鳴就會寫很多。
會寫昆侖山的雲彩、寫漫山樹葉轉黃又變綠、寫山脈的雪景、寫阿寶在花叢裡撲蝶、寫森林裡的野兔生了一窩仔、寫今天的風很涼爽。
赤瑛把這些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腦海裡想象的都是坐在山澗泉水旁、坐在漫野花海中、坐在雲卷雲舒的山巔上,低頭寫著給他的信箋。
側臉和,神專注,或許想到了什麽還會淺淺笑起。
赤瑛對鹿鳴寫信畫面的想象十分生,這並不奇怪,因為他已經注視好久好久,的一顰一笑皆是他這數百年來的念念不忘。
鹿鳴今日寄來的信寫在山林深見到了一棵老松樹結果了,當地山民跟說這棵松樹曾是這片林裡最高最大的一棵,結出的果實也都飽滿香甜,可自百年前它突然不再結果,山民都以為它壽命已到即將枯萎,沒想到在這時刻,它竟又結出了果實。
還隨信附上了一顆大松果,的確聞著有一溫和的沁人松香。
赤瑛心裡因為小師弟死亡而破碎的邊緣,似乎又被這封滿溢松果香氣的信箋一點點修補。
他珍重地把信收進隨攜帶的小匣子裡,裡面除了放著一遝遝的信紙外,還有那盞燃著的鯨骨燈。
它自那夜起就從未熄滅過,底下的蠟燭也不見一丁點的變化,似乎只要不吹熄燭火,這盞鯨骨燈就能亮到天荒地老。
赤瑛依然抱持著某種奇異的信念,這盞燈定會實現他的願。
旁邊一遝信箋的最上層是最新的那封,鹿鳴在信的結尾寫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赤瑛相信,想著今夜或許能睡了,也不會再夢到那些在他面前逝去的仙境與生命。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一場,只有在收到鹿鳴信箋的那一晚才能淺眠一下。
或許今晚的夢會是松果的香氣,他會看到鹿鳴在老松樹上寫信,斑駁落了一,阿寶在旁邊陪,時而逗弄起飛過的小雀。
不會有鮮,不會有嚎,不會有火,不會有滿地的骸和塵埃。
但赤瑛終究還是沒夢到。
深夜時分,昆侖山的雲華神突然前來,說有重要的事。
赤瑛趕請進來,神神張又帶著一興,屏退左右,隻留他們二人在帳,方才輕聲說出派魔界的細作終於送來消息。
戰爭初期,九重天其實並不重視這次魔界侵,天帝天子親自領軍只是為了速戰速決,卻沒想到魔界早已籌謀多年,仙界太過輕敵以致接連創。
天柱群峰被毀後,仙界便已暗中作,派遣細作潛,雖然時機已晚,但希至能刺探到些許報,扭轉戰局。
而這些細作們唯一需要探查的消息,便是魔君意襲的仙境目標。
只要能先獲取報,便能先一步設下屏障阻止他,又或至能先撤離生靈,免遭塗炭。甚至赤瑛還想直接在那兒等他,與魔君一決生死。
刺探報並不是一件易事,魔界定早有防備,細作潛這麽多年都毫無消息,不知生死,或許早已全軍覆沒,卻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終有回信。
難怪雲華神如此激,赤瑛在聽到的話,低迷的緒也為之振,連忙接過細作回傳的信條。
當看到紙上的仙境名字時,他的表瞬間僵住,原本高的緒一下子跌落谷底。
楚雲境。
他心底某的破裂突然翻江倒海地湧了上來,跟著一起翻騰的還有記憶裡與鹿鳴相的點滴,的笑容、的睡姿、談論的每一句關於家鄉的話語。
雲華神見他神不對,也接過紙條一看,倒一口氣,卻也很快鎮定下來,提醒赤瑛早作應對,魔君隨時都會襲擊。
赤瑛方才大夢初醒般,強把各種緒下去,與商量起對策。
對啊,魔君還沒行,他們還有機會挽救楚雲境。
可沒想到,接著又有一人來訪。
九重天太子。
天帝與太子在戰場深重傷,天帝如今還在病榻上昏迷不醒,太子雖已清醒,可他遭閻魔大刀重創,又遭魔界獄火焚燒和魔狼踐踏,早已破碎不堪,就算救了回來,周傷口也難以愈合。
他如今就像塵界風燭殘年的老叟,一舉一都遲緩扭曲,寬大的鬥篷遮住了全的傷疤,臉部也被繃帶遮得嚴嚴實實,早已沒了以前與赤瑛爭鋒相對的不可一世,沒了以為九重天太子為榮的意氣軒昂。
太子也知道了細作回報,甚至清楚信條寫的是什麽,赤瑛並不意外,畢竟當年親自辦細作潛的便是他的母后。
只是自天帝傷重後,仙界的軍隊大權都掌握在赤瑛手上,天后和醒來的太子從未干涉過,他們這幾年隻專注清掃混仙界的魔界勢力,讓在前線作戰的仙兵仙將免遭後院起火的夾攻,所以赤瑛不解太子此次為何前來。
太子很快就給出答案,他從懷裡拿出一,剛一取出,赤瑛便已心頭一,旁邊的雲華神也是皺起了眉頭。
枯瘦的手握著那放在桌上,當看清那的樣子,赤瑛和雲華都第一時間彈起子,馬上遠離那。
那竟是一顆蘊含荒穢之氣的琉璃珠子!
“太子,你這是何意!”雲華神厲聲質問。
太子沒理,滿臉繃帶纏繞只出一雙眼睛,閃著某種固執又詭異的彩,直盯著赤瑛。
“神子,我此次前來,隻為獻上一計。”
他的嗓音是被火燒過的糲沙啞,一字一句說著喪心病狂的事。
“把荒穢之氣埋楚雲境,讓那裡的地脈和生靈都被穢氣汙染。”
“待魔君把楚雲境的地脈靈氣和生靈吞噬後,穢氣就會侵閻魔大刀甚至能汙染魔君,他的力量定會折損。”
“魔君已經吞噬太多仙洲和生靈的靈氣,你就算握有神劍,也難保真能與他抗衡,如今仙界已危急存亡,斷不能再背負失去神子的風險。“
“如若采取這法子,只需犧牲一個楚雲境,只要從崩壞了閻魔大刀,便能萬無一失,日後定能斬落魔君頭顱於劍下。”
還未等赤瑛反應過來,雲華神已先斥責荒唐。
“太子是瘋了嗎!如若真的投了荒穢之氣,犧牲何止是楚雲境,閻魔大刀裡的所有被囚生靈都會被汙染荒魂的!”
“那又如何?那些生靈早已是魔君的刀下亡魂,他們若知道了荒魂能救仙界免於劫難,或許也會樂意為之。”
“這怎麽能一樣!被囚生靈雖已死,但將來能把他們解救出來,他們還能再忘川投胎進塵界。可一旦淪為荒魂,就連歸墟海都無法墜落!只能為天地間的一抹孤魂野鬼!”
“要想救刀中生靈,也得先打敗魔君。現在我們連魔君都抗衡不了,談何解放刀中生靈?只怕將來有一日,你我都得被囚其中。”
“用了荒穢之氣,就算贏了戰爭,仙界眾生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那有何難?只要對外宣稱,閻魔大刀本就是用荒穢之氣鑄,是魔君害了那些生靈淪為荒魂不就可以了?”
雲華神一生心貫白日,襟懷磊落,從未見識過這種謀手段,不敢置信地搖頭,繼續與太子激烈辯駁起來。
只有赤瑛一直靜默不語。
他應該跟著雲華神一起開口斥責太子,讓太子帶著荒穢之氣滾回九重天。
可正要開口的霎那間,過去所見的仙境毀滅、小師弟的首、老婦的指責卻又一一在腦海裡浮現。
如果拒了太子的這個提議,那這場戰爭還得等上多久才能結束?還得等上多個仙境崩裂,得收多個,這次戰爭才能結束?
可為什麽,偏偏是楚雲境?
為什麽偏偏是鹿鳴最掛念的楚雲境?為什麽偏偏是有著鹿鳴親人的楚雲境?
晚上放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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