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景不長，意外就發生了。

婚後第二年，平南王妃誕下一子。

這位後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執掌著燕朝一切政事的攝政王在他出生時最矚目的並非他顯赫的家世，而是，他的出生間接奪走了他生母的命。

世子出生，平南王妃也難產而死。

這對母子，自始至終，也就見了短短一面。

「其實老王爺對阿殷他不錯的。」珩舟言又止，「但是……你知道的，武將行事總是更簡單幹脆些。加上那會兒老王爺痛失妻，因此對阿殷管教嚴厲的同時，也沒給過他太多的關心。」

「他那會兒就由娘照顧著。」他說，「等能下地了，娘也走了。」

小小的糰子，一個人在寂寥的院子裡長大。

跟他說話的除了伺候的人，也就只剩下滿院子的綠植花草。

「後來麼……」珩舟頓了頓。

他的語氣有些一言難盡，李昭漪想起了什麼。

「有人跟我說過。」他道，「先帝曾經想過給老平南王賜婚，讓他做駙馬。後來，老平南王是娶了……」

「先王妃的親妹妹。」珩舟道，「本朝的規矩，駙馬不能領兵，也無法參政。賜婚的旨意都擬好了，就等著一錘定音。是當時的前大太監冒死將消息了出來。然後，顧氏庶顧宛苓連夜進宮求見太后，說已和姐夫私定終生，請太后賜婚。」

他意味深長，「這事，當時在京城可是傳了好些年。」

這是一場堪稱起死回生的聯姻。

誰都知道顧氏此舉是在保雲清原的兵權，雲顧兩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顧宛苓雖是庶，也是本家所出，斷不可能做小。且第二日，顧氏家主就在朝堂之上表明了態度。

是證實，也是晦的示威。

民間最皇家八卦，顧雲兩家的風月之事傳得轟轟烈烈，當時的長公主覺得委屈，也不願再嫁。

先帝盛怒，卻也無可奈何。

而自這場聯姻始，皇權的式微初端倪。

然後，才有了之後的種種明里暗裡的權力爭奪，以及後來的奪嫡紛爭。

往事種種俱如煙，珩舟的目的也不在於講前朝舊事，他說：「生母因自己而死，口口聲聲髮妻是摯的父親轉眼另娶了小姨子，還是先斬後奏。小瑯，你覺得當時年紀還小的雲殷，他是什麼心？」

馬車外，翅膀撲棱的聲音響起。

李昭漪怔怔的，說不出話。

「小瑯。」珩舟道，「……我不是為阿殷說話，但阿殷他其實自小也沒過什麼親。自始至終沒人教過他怎麼人、怎麼表達喜歡。」

他頓了頓，「他當初……兇的吧。」

「其實他就是想把你留下來。」他道，「從小到大，他想留的東西，好像從來就留不住。」

「親人是，至，也是。」

*

李昭漪下馬車的時候，神思還有些恍惚。

雲殷在看信，看見他踉蹌著要摔，趕手扶了一把。

李昭漪靠著他站穩，終於回過了神。只是看到雲殷的臉，他就想到了珩舟剛剛說的話。

他停頓了幾秒，雲殷卻沒察覺出什麼，只是道：「雲瓏的信，提到了你，要看麼？」

李昭漪說：「要。」

他接過去，信上的字歪七扭八。

倒確實提到了李昭漪，說是屢次進宮，想探他，但是都被宮人攔回去了，讓兄長若是得了空，替他問候一下陛下，話里話外還有些惋惜。

他跟李昭漪的關係還可以。

年紀相仿，雲瓏又是自小被寵大的，規矩學得也不是很好。反而親近。

雲殷問他：「陛下，臣該怎麼回？」

是逗他，也是委婉的、對他們關係和李昭漪決定的試探。

李昭漪抿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頃，還是雲殷先服。他說：「我打發他去營里，沒事。這小子見了兵就走不道。」

給了李昭漪、也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

他開始給雲瓏寫信，字跡稍顯潦草，但很大氣。

他沒避著李昭漪，李昭漪一眼過去，雲殷說的話簡練，卻確實像個兄長。那種關心和嚴厲現在字裡行間。

寫完，雲殷放飛信鴿。

一回頭，李昭漪還在看著他出神。

他先是怔了怔，隨即看到了不遠抱著臂的珩舟。

兩人視線相接，雲殷明白了什麼。

「珩舟是不是和你說什麼了。」他道。

李昭漪垂了眼：「說了些……你家裡的事。」

說了些，那就是全說了。

雲殷在心裡嘆了口氣，道：「他這人說話比較誇張，別往心裡去。」

「其實我小的時候渾的。」他笑了笑，「跟我爹學的吧，反正就是不講道理，只認死理。他對我好的，畢竟我是我娘唯一的孩子，就是……」

他頓了頓，「其實我剛剛也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他跟我多解釋一句，我也不會記恨他和小姨這麼多年。」

自始至終，他想要的，其實就是一個說法。

但是沒人把小孩子當回事。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婚姻本就是不由己。後來他才知道，本就沒有什麼私定終生，顧氏一舉他的父親事先並不知，但為了他繼母的清譽，他認下了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