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接話,又不知道怎麼接。
遲疑片刻,蔣卻長睫微掀,忽的定定看。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啞聲說。
“就在快死的時候,大概是吧,反正,好像人生走馬燈一樣,我看完了那個夢。當時一直在想,我怎麼這樣?我以前是這樣的嗎?結果還真是。”
舒沅默然。
“……原來我小時候,是真的不懂怎麼替人著想,尤其是替你著想。可能因為相信你喜歡我,不會離開我吧?所以那時候永遠學不會珍惜,為了面子,死也不想承認,其實我也很喜歡你,真的。從十七歲,我就一直喜歡你,只喜歡你,到現在二十八歲了,十一年了,這是我這輩子除了賺錢以外堅持的最久的事——可我六十歲總會退休吧?最多六十五歲,但我喜歡你這件事,不管你愿不愿意,答不答應,都可以到我死的時候才說,你知道的,我不相信什麼神啊鬼啊的,死了就是結束了,到那時候,才是真的不能再繼續了,我沒騙你。”
“……”
這一點也不浪漫的語氣,簡直了。
到這個時候,這人說話還完全沒有點優措辭痕跡。
簡直就像是在給做擔保,一板一眼,毫無平時的矜傲氣質。
卻不知為何,大概也被傳染了——只聽了幾句,就忽而眼角發酸,只得一邊嘀咕著“病糊涂了吧”,一邊放下手中湯碗,不住仰頭向著自己扇風止淚。
有什麼好哭的?
在的預想里,自己應該有理有據,有進有退,十足大人才對。
可眼淚偏偏止不住。
尤其是,這人竟然還敢接著說:“我真的沒騙你,騙你……騙你馬上破產,一輩子打,沒兒沒。”
年代十足的毒誓,果然很有初氣質。
——蔣,你真的是九零后嗎?
聽到氣得直翻白眼。
結果,大概也是被邊氣邊哭,依舊斷線珍珠似的眼淚嚇到,逐漸的,他也跟著開始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本來說話聲音就嘶,人又虛弱,折折騰騰一大段話,說了快半個小時:
“還有,呃,除了年輕時候的事,還有,那個,我還有原則的錯……就是和葉家合作的事,那件事是我錯了。”
“我當時、當時是這樣計劃的:先借殼上市,把天方的價推高,趁著那時候虛假繁榮,很快就跟他們合作,他們買票,我賺了他們三億本金——就,整個原理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主要,當時在他們那個領域,葉家的技確實屬于頂尖水平。你也可以理解,就相當于我需要他們出錢,又同時給我出力,我當時是沒有把這個歸類到合作的,只是一種變相的Limited Partnership(有限合伙)。當、當然我還是錯了,對不起,阿沅,因為當時況比較急,我們才剛從香港回來,已經領了證,可我爸一直……我只是特別想向他證明,我能行,我是個男人,可以自己選我要過什麼生活,所以才腦子一熱,沒有考慮到你的。加上當時生意上的那些事,你又一直不喜歡聽,我怕跟你解釋了,要是解釋不全,你心里會有刺,所、所以這樣了——當時你問我這件事我就慌了,其實是,確實,應該當時就跟你解釋的。”
“還有,結婚那三年,我一直沒有問你想不想出去,后來也不想同意你出去,也是因為我大男子主義,我承認……我現在承認了。因為當時,當時我覺得我媽一直就都那樣,然后過得也好的,你出去了,我擔心你被人騙……就,我、我覺得你其實是……”
他哽了哽。
“其實是,就,沒見過太多外頭比較花言巧語的人,然后才,就,覺得我特別好吧,可能是。你覺……會比較喜歡說好話的人,那種比我會哄你的,但他們都很假!我怕你……”
“怕我什麼?”
舒沅被他那副言又止的樣子氣笑了:“怕我喜歡別人?你這麼自的人,會有人比得過你?”
“那還是沒有。”
“……”
“不、不是,那還是有。”
蔣垂眼。
話音一頓,又輕聲說:“可我確實不差,是不是?”
說完,唯恐搖頭似的。
幾乎下一秒,他便跟著,問出心底最深的那一句疑:
“所以我想不明白,阿沅,其實有好多話,你跟我說,我會改的。為什麼要離婚?……我們的孩子是無辜的。”
舒沅看著他,而他羽般細長睫低斂。
這好像也是第一次,他當著的面,努力的,平靜的問出這個問題。
可控制再三,聽到耳中,卻仍掩不住幾乎哽咽。
“——甚至你都可以離婚,為什麼要用那種方式?我回來的時候,你就不見了,孩子也沒有了。”
那一年,他還沒能到為父親的喜悅,已經先承了失去孩子的悲痛。
那覺好像還在昨天,他疼到整個人幾乎無法自持地蜷起來,耳邊來來回回,只有那一句,【我應該拒絕你的】。
應該拒絕一切的開始。
可他呢?
他本不知道個中曲折,只知道突然變了,突然就不他了。
他怎麼可能不恨。
可當從母親口中得知諸多經過,當他在丁堡看著的背影,那恨里便只有更深的,不愿承認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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