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
“我在這背……”
“跟我來。”
他難得沒發脾氣也沒怪,而是拉著急急忙忙要戴口罩的去車上喝湯。
雖然其名曰是不想坐在臟地板上。
可其實知道,是因為車上著防窺,那里是為數不多對而言稱得上“安全”的地方。
就像其實也知道,蔣從不曾喜歡過扔幣猜正反這類的稚游戲,只是知道不想回班上午休,才一遍一遍陪著玩而已。
雖然他總是上嫌棄。
可其實真正不厭其煩的,不會討厭在某些方面一直很笨的,也只有他罷了。
末了,午休下課鈴終于敲響。
下車前,蔣又冷不防輕聲問:“那什麼,你明天想喝什麼湯?”
車廂靜了片刻。
舒沅輕聲說:“謝謝你,蔣。”
“我是問你想喝什麼湯!說什麼謝謝?”
他最聽不慣老說謝謝。登時別過臉去,有點像故意掩飾什麼,鼻子,又咕咕噥噥著:“別假客氣,你想喝什麼你就……呃。”
那語塞來得真實。
蔣愣在原地。
一切的發生都是電火石,他甚至沒來得及剛剛那一秒臉上,反應過來,只記得自己下意識攥住始作俑者——
剛剛湊過親了他臉,飛快就想開門下車的舒某人,他攥住因病痛而纖細,恍惚一手便能環扣的手腕。
瘦了很多。
原本就白,如今臉上更像是褪了十足。
四目相對,那一秒,他忽而又像是被灼傷似的,迅速放開手。
刻意忽略了剛剛心里蔓過的荒唐想法,只低聲咳嗽幾下:“我、我是問你,你還沒有回答我,那個,湯,我讓張嫂……”
“……!”
舒沅人生中第一次最最勇敢的事,或者說很多很多勇敢的事,都發生在十七歲。
那一年,經歷了很多。
過傷,高考失敗,只想逃離。然而也是那一年,在一個尋常的午后,平平無奇的場景,突然有那麼一瞬間,卻能鼓起所有勇氣,轉捧住心怡年的臉,傾上去親吻。
就是單純的接吻。
不懂換氣,沒有技巧,以為只是兩片相,了又想離開。
一句“對、對不起”就在口徘徊。
然而男孩們似乎總有無師自通的技巧,他趁局促,突然反客為主,一下,瞬間慌了神,一張,便讓他長驅直。
不記得這親吻持續了多久。
只記得理智回籠的那一瞬間,睜開眼看見他,突然嚇得紅著臉咬破對方。
伴著一聲低哼,泥鰍一般鉆出他懷里,然后頭也不回地下車跑走。
那時候想,完了完了,蔣再也不會理我了。
事實也是如此,第二天戴著口罩來學校的蔣,隔著口罩也能看出面不善,埋頭看書,一句話也不跟他聊。
然而午休的時候,他竟然還是故意和一樣等在教室里。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才拎出一個比昨天看起來還大了很多的保溫盒,放在桌上。
“喂。”
“啊、啊?”
一個“喂”字重如千金。
心虛地只想往地里鉆,繼續低頭做試卷,不敢看他。
“干嘛老低著頭?”
“沒,沒有啊。”
怎奈他當時堪稱的克星。
他一說只能抬頭,整個人臉紅煮的螃蟹,結結轉移話題:“對不起啊,我今天不想……”
“說什麼呢。你昨天輸給我二十一次,本來要算你給我做作業抵債的,算了,我回去想了下,就當你……那什麼,還了。”
“啊?”
“啊什麼啊。”
沒有人在,只有他們倆,他又恢復有些兇的惡劣本。
但看像是嚇到又沒會意,頓了頓,還是微微收斂。
“我的意思是。”
他說:“你主親我的,當收學費了,我沒覺得不好。有什麼好怕的?”
“……”
“看我干嘛,又沒騙你,”他撇撇,捉住手腕,“車停在后門那邊,走,去喝湯。”
在后來的八年里,舒沅跟他玩過無數次紙牌、骰子、幣猜正反。
幾乎沒有贏過。對于這些需要用靈腦筋的活,當然還有用智商“出老千”的方法,死板如,教再多次,似乎永遠也不好意思,也不敢去用。
畢生都遵循著刻板的人生信條。
如同正直,善良,溫,忠誠,這些永遠不能被化用的品格,始終伴隨著的小半生。
蔣卻不一樣。
為了取得勝利,他從不介意揣捷徑,甚至可以為不按套路出牌且不惜手段,掌握賠率的投機者。
他贏得了的八年。
但是這一次。
時移人易。
新一局開牌,舒沅亮出與預料無二、手中一正一反合上的暗牌,紅桃J加上黑桃10——
“Blackjack,21點。蔣先生,是我贏了。”
蔣看著從容且勝券在握的淡淡笑容,頓了頓,視線隨即落低在自己面前那張并未掀面的牌上。
他明著的牌,是一張方塊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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