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靠著書架，唯有靠著書架才能站穩，然而依舊一語不發。

對峙多時，蔣終于霍地起，走到面前。

他高大，從前站在面前幾乎俯便能圈住。那兩手指，從前在腦后豎起兔子耳，從前點點額頭，如今掐住臉，不痛，卻得幾乎流淚。

“舒沅，你覺得是你賤，還是我犯賤？”

“……”

“不說話？要不要我告訴你？陳家那個畜生是吧，當年我能和葉家聯手打得他家破產，現在也一樣可以！商場上的事，本來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畏手畏腳的人有什麼資格尸位素餐？有什麼資格保守？香港，以為是他們地盤是吧，還是英國？想人家高中畢業跟你一起考過去念書是不是？舒沅，你跟我跟了這麼多年，腦子還是這麼死板，還是這麼沒長進，你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你覺得你這樣把我當傻子，我能被你騙多久？！……哭！這個時候你哭！”

哭嗎？

舒沅直到這個時候才察覺到原來自己一直在流淚，臉上潤一片。

然而其實并不預備哭的啊，甚至覺得他說的話很好笑，本該笑才對。

他把自己當什麼，這麼多年的付出看在眼里，依舊不過就是一個被小屁孩勾勾手指就能吊走的人，他就對自己這麼不自信，他就這麼不相信他們八年的？

他害怕的甚至不是離婚，因為知道這件事一旦被他知道，主權就馬上轉手，他害怕的，或者說討厭的，只是不喜歡竟然敢“移別”而已，但是這麼兇有用嗎？

有用嗎，蔣。

“我讓你別哭了！”

他魯地背手幫眼淚。

“我給你機會解釋，現在馬上。你解釋，你解釋我就聽，說話！”

“……你想聽我解釋什麼？”

的心在極痛中，終于慢慢平靜下來，繼而低聲/息，垂眼，而后嘆息。

“蔣，你不覺得你過了這麼久才發現，已經說明我們之間問題很大了嗎？”

“……”

“你要我解釋，那如果我只是告訴你，我想走，我想離婚，我不想呆在這里了，你會怎麼辦？”

“你不會。”

“是嗎？”

舒沅抬頭，四顧張。

眼神落到門外，倏然開口：

“蔣，你知不知道，三樓儲藏間里有多幅畫？”

“……”

“我知道，三十九。還有，你帽間里有四十七件西裝，二十二雙皮鞋，七十四件白襯。”

我還知道，從三樓到一樓，從最里走到最外，要走兩千三百二十一步。

而做一次清掃，最需要兩個小時，其中大半的時間，都是在為你整理。

“你破壞所有的東西，因為生氣，只需要一念起。而我用我所有的時間和力維護的東西，在你眼里其實不值一提。蔣，但我曾經是心甘愿的，不必倒打一耙，也不怪你——可你知不知道，我那麼多年心甘愿的前提是什麼？”

舒沅閉上眼。

“2008年10月7日，煩死了，沅姐是腦子有點問題嗎，怎麼老稀奇古怪的。”

“2008年11月3日，姐還真以為自己是姐了吧，刺猬還他媽天天笑，笑得出來。”

“2008年12月24日，收到沅姐的平安夜禮，媽的，又是蘋果，好俗，還壞了，真丟臉。”

……

蔣的臉瞬間巨變。

可舒沅并沒有停下，拂開他的手，繼續往下說：

“三年前，天方科技一戰名，為什麼？因為你很聰明，你知道和葉家合作，商場上只有永遠的利益，你功了；

你也很聰明，你知道這件事不好，所以一直瞞著我，不跟我聊這些，我也不會主去了解，我那時候只會關心你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直到后來你越走越高，葉文倩被家里推出來，上任總經理，好巧不巧，我就那麼正好，在公司寫文案都能看到的署名，你說是不是天都看不過去？”

說：“蔣，其實你真的我嗎？那你為什麼從來不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麼？”

憑什麼一個人竟然不會對的痛同？

憑什麼一個人不可以任，憑什麼要失去自我？

“你是天才，我是庸才，你是高高在上，你永遠不會做錯，而我已經厭倦再你的輝照耀了。”

“你在說什……”

“蔣，求求你。”

“我很累，我很累很累，我不要你改變了，你永遠不需要變，你可以恨死我，因為我騙你。但你讓我這輩子哪怕一次，就一次，讓我選選怎麼活吧，好不好？好不好？”

*

滿地凌的書頁中，有一頁靜悄悄飄落。

是昨夜謄寫，字跡如舊雋秀，落筆墨痕深重。

“To be，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Hamlet》

作者有話要說：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必答的問題。

是應默默忍坎坷命運之無打擊，

或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然為敵？

英文出自莎士比亞原著《哈姆雷特》，篇幅原因不好截取，其實用在這里也只是化用，但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這段自白的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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