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明年今日,他腳下要走的就不再是這條路了。
陸雋後忽傳來腳步聲,但聽急促的聲音——
「陸雋哥哥。」
小跑至陸雋面前,著氣,說道:「陸雋哥哥,我湊巧要去給你送鹹鴨蛋哩。」
腮凝新荔,紅頭帕裹住頭髮,藍布裳沾了點泥土,抱著草筐,應是剛從田裡勞作出來。
「陸雋哥哥,我往筐里塞了六苞蘆,今年苞蘆得早,吃起來甜的。你回家煮一煮,明兒清早配著稀粥吃,不用起太早燒飯了。」
盼夏五歲跟家裡的阿姐去山下的潭水邊玩耍,那幾年的潭水深不見底,盼夏和阿姐撿著浮在水面的花瓣嬉鬧,怎知腳撲通掉進水裡。
萬幸陸雋當日未去慈谿鎮做工,去山下拜訪書院先生,途經潭水,盼夏的阿姐在水邊急得團團轉,大喊著救命。
陸雋水好,他游進潭中托著盼夏到岸邊,若晚一步,盼夏就要斷氣溺死了。
盼夏視陸雋救命恩人,然盼夏的父母不領,把盼夏溺水的災禍賴到陸雋頭上,指責他晦氣,害他們兒差點做了水鬼。
「你這個月去看郎中了嗎」陸雋如長輩的語氣詢問盼夏,他從袖中取出半串銅板,說道,「收下吧,回去跟你娘好代。」
「陸雋哥哥,這筐鴨蛋是我送你的,我不要錢。」盼夏使勁搖頭,怯地說,「我爹娘他們不明是非,當年是陸雋哥哥拼命救我,盼夏懂得知恩圖報。」
彎起月牙眼,笑道:「郎中說我的心悸好多了,接著堅持吃三個月的草藥,方可徹底利索。」
心悸是盼夏溺水落的病,尋醫問藥近十年,是以陸雋每遇到盼夏,便要問問。
盼夏執意不收銅板,陸雋勸道:「你爹娘若是知道,他們會來我家罵上一天一夜的,盼夏想讓我挨罵嗎」
「啊……」盼夏苦惱地癟著,埋怨道,「我爹娘他們真討厭。」
不想收銅板,但怕拖後的爹娘找陸雋哥哥的麻煩。
盼夏不得不接過陸雋給的錢,暗暗琢磨著要想別的辦法報恩。
從小鼻子靈,嗅到陸雋的衫有一縷很香的味道。
盼夏今年也有十五歲了,聞得出這是子上帶的香。
「陸雋哥哥,你是不是在哪蹭上什麼香料了」盼夏直言問道,「是慈谿鎮那兒的鋪子賣的香料嗎香味好濃,味道還不膩。」
陸雋默不作答,他說天已晚,該回家了。
夜,天際垂著一盞圓月燈,輝流轉在山間。
村民做了一天的農活兒,吃完飯就躺著歇息了,偶爾有幾聲狗吠。
隔壁的李嬸又在和大伯吵著搬遷的事,他們越吵,那狗吠聲越大。
陸雋沐浴過後,在院裡洗濯,他穿了件棉麻外袍,高挑的姿坐在小板凳上,里里外外的不協調。
他在洗今日穿的衫。在馬車待的那一個時辰,陸雋自不察覺,方才他下衫,發現儘是幹了的汗漬。
思及此,陸雋的作停頓下來,他忘了袖中放的芍藥花絹。
盼夏說的香味,正是這條絹帶的。
陸雋低頭凝視著花形碩大的芍藥花,一縷縷浸在缸的香甜鑽進他的鼻尖。
他清俊的臉掛著水滴,竟浮現出貪婪的意味。陸雋想著絹仔細聞——他驟然打消念頭,回過神,躺在手掌的絹落到木盆。
木盆里的和絹混在一起,看起來格格不。
……
虞雪憐從慈谿鎮回來的第二天,老太太的車馬就到了金陵。府邸管家安頓好老太太住的院子,小廚房做出過年時才有的膳食。席間老太太沒提虞雪憐的婚事,虞鴻夫婦也就裝糊塗地陪嘮家常。
夜幕籠罩,鎮國將軍府的院站著提燈丫鬟。們穿紅綠短衫百褶,表嚴肅,氣勢瞧著不像是丫鬟的樣子。
到了這會兒,老太太的兒子兒媳,孫子孫,以及攏翠閣的柳姨娘,齊聚在一堂。
「老是收了靜荷的書信,知悉憐娘出了這檔子事。跟臨川侯府做親家是委屈憐娘了嗎試問金陵城哪戶人家的娘任妄為到這種的地步,拒婚不嫁,不顧面呀」
老太太神氣很足,半黑半白的頭髮梳得鋥亮,說起話來喜歡比畫著手,食指戴了一枚刻花銀戒指。
說的話讓旁人聽,怎麼聽都不算是好話,可看老太太的神,卻是滿臉笑容。
「鴻兒,此事不全怪你一人,為娘早該來金陵替你管這一大家子了。你從衢州府闖到金陵,陪先帝征戰沙場,如今是南郢的鎮國大將軍,聖上寵信。功名有了,子本是跟著你沾的。現在憐娘的名聲損,怪你平日裡疏於管教,我為祖母,有責任幫憐娘挽回清譽。」
虞鴻有數年載沒回過衢州,他同他大哥也算得上兄友弟恭,然為人世上有明顯的差別。
他大哥說好聽點是為人圓,往難聽了說,是狡詐自私,唯利是圖。
虞鴻看不慣大哥的所作所為,老太太卻教他多向他大哥學學。
老太太的這番言語,讓虞鴻的心寒了一半,母親說來說去,都是在怪他跟夫人沒有管教好孩子。
他苦笑道:「母親既來到金陵,兒子也該好好孝順您,讓您清福,萬不能讓母親替我勞家事。」
第11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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