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敢停歇地往前跑, 轉眼便到了漠北小鎮的市集。說是市集，其實隻有三三兩兩商戶，路邊擺著小攤賣些便宜劣質的東西, 冷清得連京都最偏僻的街都不如。

    馬車在集市上轉了兩圈, 都未找到簡輕語的影，季看著閉目養神的陸遠，咽了下口水艱難開口：“……大人, 沒見著人，興許是已經離開了, 要不我們去醫館門口守著吧。”

    陸遠不語，仿佛已經睡著。

    季不敢再問，著車窗仔仔細細地搜尋，祈禱快些將那個害人找到。

    或許是他的祈禱太有用，他們第四次在集市上轉悠時，他終於看到簡輕語從一間鋪子裏出來，震驚之餘竟有一點不敢認……確定是嗎？為何看著圓潤許多, 腰似乎也了，穿了一麻裳，一頭烏發隻梳了個簡單的辮子，若非一張臉還白白，看起來真像個鄉下丫頭了。

    季隔著老遠仔細辨認半天，確定這就是他們找了許久的害人後, 便扭頭看向馬車裏的陸遠, 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到簡輕語快活的聲音傳來：“我在外麵等你！”

    長眸睜開, 眼底一片晦，陸遠靜了許久才開車簾, 抬眸往外看去。

    季抿了抿發幹的，也默默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隻見圓潤的簡輕語正對著鋪子裏的人說話，眼睛彎彎的像盛滿了星星，雖然胖了許多，可一張臉依然明豔人，甚至還多了一點不同以往的溫。

    季：“……”私自逃走也就罷了，怎麽敢過得這般滋潤，就差將‘沒有陸遠，活得更好’八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猶豫一下，思考要不要幫簡輕語解釋兩句，免得大人氣瘋了波及無辜，可惜還未等他想好措辭，鋪子裏便走出一個文弱白淨的男子，簡輕語一看到他便迎了上去。

    季：“……”看來不用幫說話了，之後記得幫收就行。

    雖然這麽想，但他還是開口了：“這人應該就是奚清，藥半仙的徒弟，簡輕語也是藥半仙的徒弟，他們之間應該就是純粹的師兄妹關係……”

    話沒說完，簡輕語便掏出了手帕遞給奚清，奚清拿去便了汗，兩個完全不見外，顯然不止一次這樣做了。

    季隻覺馬車裏一冷，頓時再不敢開口，正當他以為陸遠要衝出去殺了這對‘狗男’時，簡輕語和奚清突然離開了，眼看著他們越走越遠，季趕問：“大人，還追嗎？”

    陸遠淡漠地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直到二人徹底消失，他才垂下眼眸。

    簡輕語跟著奚清走出很遠，突然忍不住回頭去看，卻隻能看到一路的風沙。

    “看什麽呢？”奚清詢問。

    簡輕語聳了聳肩：“總覺剛才有人盯著咱們。”

    “哪有什麽人，”奚清看了眼空曠的大路，“你想多了吧？”

    “也許吧……”簡輕語抿了抿，心裏莫名地發慌。

    奚清見狀笑了一聲：“又不困了？”

    簡輕語本就乏了，他這麽一提醒，頓時覺更困，一邊打哈欠一邊加快了腳步：“快走快走，我都快困死了。”

    奚清笑著跟了上去。

    師兄妹二人加快速度回了醫館，簡輕語回了寢房倒頭就睡，奚清一個人負責理剛收來的藥材。師父喝完酒回來，就看到他一個人在忙碌，頓時嘖了一聲：“都說了要你盯著多活，怎麽又讓去睡了？”

    “這次收了四十多斤藥材，也累壞了，就讓休息吧。”奚清笑著為簡輕語求。

    師父不滿地斜了他一眼，便去醫館裏坐著了。奚清將藥材該收的收、該晾的晾，都置妥當後便去給師父幫忙了。

    今日醫館不算忙，師徒二人坐了一個時辰，也就來過兩個病患，眼看著天快黑了，師父了懶腰，一邊往院裏走一邊叮囑：“關門吧，我去給混丫頭蒸個蛋羹，今晚不準吃了。”

    “是，師父。”

    奚清溫順答應，起便朝大門走去，還未等走到門口，便有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他頓了一下，溫和詢問：“請問是拿藥還是看診？”

    “不拿藥也不看診，我來找我主家夫人。”季人畜無害地笑了，出一排整齊的牙。

    奚清頓了頓，不解：“主家夫人？”

    “阿喃，你應當認識吧？”季瞇起眼眸，不懷好意地問。

    奚清愣了一瞬，還未等開口回答，師父便從院裏又出來了：“我才發現當歸用完了，你今日收藥材時可有……”

    話沒說完，他便看到了季，頓時皺起眉頭，“怎麽又是你？”

    “……師父，你認識他？”奚清忙問。

    師父扯了一下角：“有一麵之緣，這位公子，請問你一日之來了兩次，究竟有何貴幹？”

    “他說他是來找阿喃的，”奚清悄悄挪步到師父邊，低聲音道，“他還說阿喃是他主家夫人。”

    師父愣了一下，頓時沒好氣起來：“什麽阿喃什麽主家夫人，這裏沒你要找的人，快走快走！”想都不用想，這是拋棄阿喃的負心漢來了。

    奚清見師父突然強勢，也跟著直起腰板，師徒二人一路轟人。季輕笑一聲，眼底卻無半點笑意：“有沒有我要找的人，可不是二位能說得算的。”

    師父愣了一下，突然升起一不好的預。

    是夜。

    簡輕語睡醒時，發現天都黑了，屋裏沒點燈也是昏暗一片，懶洋洋地抱著被子發呆，想等師父什麽時候吃飯了，什麽時候再出去。

    然而等了一刻鍾、又等了一刻鍾，的眼睛都適應黑暗了，卻始終沒等來師父和奚清喚。

    ……難不這倆人本沒等，直接吃完飯睡覺去了？剛冒出這個想法，簡輕語便自否決了，師父和師兄一向疼，又一向重視三餐，不可能吃飯的時候不，估計是醫館太忙，暫時還沒來得及吃飯。

    這麽想著，趕起來，著黑就往外走，結果剛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怎麽院子裏連燈籠都沒點？簡輕語看著同樣黑乎乎的院子愣了愣。

    “……師父？奚清師兄？”嚐試著喊了兩聲，院子裏回應的，隻有漠北攜裹著沙土的風聲。

    簡輕語蹙起眉頭，抬腳穿過了院子，徑直進了前頭的醫館――

    然而醫館也沒人，而且與院子裏一樣黑漆漆的。

    心裏的不安逐漸擴大，半晌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師父？”

    依然無人應答。

    簡輕語想往前走幾步看看況，可原本悉的醫館卻仿佛突然間變得陌生，漆黑的背後藏匿著不為人知的危險。在門口猶豫許久，到底沒勇氣走進去，於是僵地一步步退回到有月的院子裏，扭頭朝師父的房間跑去。

    “師父！師父！”簡輕語著急地喚人。

    師父和師兄一向張的，自從住進來之後，即便夜間臨時有事要出門，也會將能點的燈燭都點上，就怕突然摔倒傷到子，像今天這樣突然消失，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拍了幾下門無人應聲，幹脆直接推開門進去，沒找到師父後扭頭就往奚清房間跑，還未跑兩步餘注意到什麽，於是猛地停了下來。

    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寢房，看著單薄的窗戶紙上映著跳的燭，張得手腳開始發麻――

    似乎記得，自己出來時並未點燈。

    那麽現在這盞燈，會是誰點的？

    簡輕語僵地盯著窗子，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的耳，大腦不停地囂有危險快逃，腳卻如焊在了地上一般，遲遲挪不了。

    ……師父和師兄可能有危險，不能走。

    簡輕語靜了許久，終於謹慎地朝門口走去，走的過程中還撿了一柴火，攥在手中當做自衛的武。

    短短幾步路，艱難地走了很久，終於走到了房門口，靜了靜後張地問：“誰，誰在裏麵？”

    裏頭無人應聲。

    “……再不說話，我可要報了！”簡輕語盡可能嚴厲些，可聲音卻控製不住地發抖。

    裏頭還是無人說話。

    簡輕語越等越張，就在終於要扭頭跑的時候，裏出傳來一道淡漠的聲音：“進來。”

    簡輕語猛地睜大了眼睛，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對，一定是聽錯了，死遁的事天無，陸遠不可能發現，再說如今多事之秋，聖上已經病危，皇權隨時更迭，他就算查出了真相，也不可能有時間跑來找，一定不可能……

    “進來。”聲音更冷了一分。

    簡輕語：“……”兩個字也能說得這般}人的，恐怕就隻有他了。

    確定是曾經思念很多遍的陸遠之後，簡輕語非但不覺得高興，反而生出了劇烈的恐懼――

    騙得他那麽慘，他會殺了，他一定會殺了。

    簡輕語再也控製不住，扭頭就想逃離，然而還未等，就聽到裏頭淡淡開口：“你走一步，我卸他們一條胳膊，兩步，卸一條。”

    簡輕語猛地停下，一臉驚恐地看向房門。

    許久之後，房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慘白著一張臉，小心謹慎地走了進去。雖然發幹，張到肚子都要疼了，可還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了。

    陸遠一玄，神淡漠地坐在桌邊。燈燭下，他似乎消瘦許多，臉頰輕微的凹陷，下頜線愈發鋒利，一雙本就清冷的長眸，此刻愈發拒人於千裏之外，若以前是冬夜無聲的深潭，如今便是無垠冰封的雪山。

    在看陸遠的時候，陸遠也在看。

    白日裏隔得太遠，隻約看到比起在京都時要好一些，現下近距離地見到了，才發現何止是‘好一些’。

    在京都時，腰瘦得一掌便能把握，時不時就一副神懨懨的模樣，可如今卻是珠圓玉潤，白裏紅，眼角眉梢都掛著一溫，顯然是過得太好了。

    “離了京都，你倒是如魚得水。”陸遠說了見麵後的第一句話。

    簡輕語輕輕打了個激靈，試圖對他出一個微笑，可扯了扯角後卻失敗了，隻能著頭皮問：“……我師父和師兄呢？”

    “殺了。”陸遠輕描淡寫。

    簡輕語一驚，隨後反應過來：“不可能，你方才還在拿他們威脅我。”什麽卸胳膊卸的，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也一樣。”陸遠平靜地抬頭，幽深的眼睛與對視。

    簡輕語瞬間心涼了半截。是啊，也一樣能卸胳膊卸，一樣能威脅。

    一想到師父和師兄此刻兇多吉，死死咬住，沒讓自己哭出來，好半天才哽咽著問：“你、你真的殺了他們？”

    “他們不該殺？”陸遠反問。

    “當然不該！”簡輕語聽到這句話，恐慌與擔心瞬間化了憤怒，哆嗦著指著他道，“你恨我，想報複我，便殺了我就好，為何要牽連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