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湙握劍的手早已不穩，面上持著和善的笑，眼神卻如寒潭一般。“義父便當我狼心狗肺罷，只是死到臨頭，我到底還是想問清那枚銅錢從何來。”

“你聰明一世，不會看不穿陷阱。”李皎皺眉頭，眼中閃過一不忍。

他教養聞人湙多年，雖然是抱著利用的心，卻也不得不承認，聞人湙是他所有弟子中最出眾的，是他最鋒利的那柄劍。越是如此，他才越可惜聞人湙的背叛。若是今日聞人湙不來白云觀，興許他還不至于如此憤怒。

為了一個人以涉險，何以對得起他多年栽培。

聞人湙現在知道了這是陷阱，便能明白容鶯此時一切無恙，并未落到李皎手中。李皎再問的時候，他只答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好一個不相為謀”，李皎怒極反笑。“如果你這條道通的是死路呢？”

聞人湙瞥了他一眼，收回目，惋惜似地說：“有人答應要陪著我，即便是死路也不想回頭了。”

廝殺至此，聞人湙已被上絕路，周侍衛死傷一片，只剩他與零星幾人。

李皎搖搖頭，嘆息一聲。“將他的人頭拿回來見我。”

言罷便轉離去，聞人湙仍與刺客周旋，在侍衛的拼死掩護下想要突出重圍。

——

流匪在瑯山一帶的道上擄走了人，容鶯追去的時候見到了滿地死尸，一顆心高高吊起，好在尸堆中沒有梁歇的臉，這才松了口氣，繼續派人去追。然而行至半路，卻遇到了一個氣息猶存的男人，一利落短打，穿戴不似尋常人家，更像是誰家的侍衛。

容鶯本想救下以后離去，封慈卻率先下了馬，隨后那人抓著封慈的胳膊，口中不斷吐出沫，氣若游道：“李皎……他以公主為餌，帝師去白云觀……快去，咳咳！去救人……”

僅僅是一句話，已經費盡了他全部氣力，最后干了幾口氣，便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容鶯與封慈對視一眼，又飛快收回目。

僅僅是一眼，封慈便明白了心中所想。

一個半路多出來的侍衛，莫名說些聞人湙有難讓去救的話，實在是不得不讓人疑心。更何況梁歇陷險境，若去救聞人湙，必定要舍棄梁歇。流匪的人數眾多，分去一半人便沒了勝算的把握。

封慈拍了拍的肩膀，用口型表達：“救梁歇。”

容鶯本來還有些猶疑，然而連封慈都這麼說了，便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侍衛幾句話，連真假都不知曉，怎能為此就丟下梁歇不管。何況聞人湙多智近妖，如何會為險境，到了需要別人來救的地步。他總是最清醒最理智的人，沒道理跑來這荒山野嶺尋死。

何況封慈跟了聞人湙這麼久，應當十分了解他的為人，連封慈都說了救梁歇，又何必庸人自擾。

容鶯僅僅是遲疑了片刻，就說：“先去救梁歇，派兩人去白云觀探查一番吧，切記小心行事。”

兩人領命離去，容鶯心中的不安卻愈發重了，小聲問封慈：“我心中不太放心，聞人湙此刻應當在，怎麼可能會去什麼白云觀？”

封慈垂了垂眼，搖頭示意他也不知。

夜里林風呼嘯，聞人湙邊最后一個侍衛倒下。

他一路逃亡，最后被至崖邊。山石嶙峋，掉下去便沒有活路。

刺客在此時停了下來，沒有再朝前去，畢竟李皎下的命令是聞人湙的人頭，倘若他掉下山崖，反而要麻煩他們下去找尸。

聞人湙一白早已跡斑斑，拿劍的手也疲累到微，有從手臂上蜿蜒而下，順著指尖滴落，他再無反擊之力。

聞人湙嘆息一聲，瞥了眼漆黑可怖的崖底，又回頭看了看他們，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片刻后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縱跳了下去。

漆黑的崖底如黑潭一般，霎時間便將他的影吞噬。

聚在此的刺客面面相覷后，口中罵聲四起，迫于無奈準備下山去尋尸。

空的山林中夜風吹得樹枝呼呼作響，好似夜深時出來作怪的魅在嚎。

聞人湙在跳下之前暗自算好了方位，落下時摔在山崖間長出的樹上。而后他在急劇墜落時攀住一藤蔓，任由手掌火辣的疼也不放手。經過幾番緩沖后，聞人湙摔落到崖底，幾次翻滾后撞在一山石上才停了下來。

他躺在地上不過氣，一骨頭都像是碎裂了一般，腹皆是沉悶得發疼。

約莫是十六歲的時候，他曾來過此的白云觀，當時為了活命恰巧便是從這山崖逃走，也是因此在逃亡中他刻意逃到了崖邊。山崖間蔓草叢生，底下長著藤蔓與各類林木，若沒有完全的把握，他絕不會安然赴死。

雖然讓他保住了一條命，但此時渾的傷也是件難事，刺客遲早會下山找到他。

聞人湙強撐著讓自己起，掌心已是鮮淋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外翻。

今夜恐會下雨，若不及時理這傷，日后他這雙手多半要廢掉。

滾落山崖的時候，他的一裳早已被山石樹木給劃爛得不樣子，本想扯下一塊包扎傷口，奈何他的手臂似乎是斷了，竟使不上力，只好就此作罷，一瘸一拐地緩慢離開。

夜雨來得很快，不等他找到一山，渾便已經了。因為夜里看不清路，摔得一泥沙，水順著下頜與手臂被沖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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