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八章萬乘行戰斗進行的毫無懸念。
雪夜的掩護,建制大部隊的有序遠程突襲,立功心切的將領,絕對戰力的托底,全程毫無反應的附近縣城,使得黃氏塢堡的拔除宛如燒紅的刀子切割冰塊一樣利索。
一夜未眠的蘇靖方是打著哈欠看這一戰的。
怎麼說呢他對黜龍軍的戰力并沒有什麼多余看法。
首先肯定是不如自家師父調教的那支武安郡卒的,但也不能說差太多,尤其是雙方使用的典其實大略相同,而且戰爭本講究的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譬如說,稍有常識之人都知道,正常況下野戰,塢堡的守軍戰力本不值一提,但在保衛家鄉的狀態下他們又會往往激發出巨大潛力,而今日上來就被突破方向,本來不及組織防,卻又是一塌糊涂。
再說了,黜龍軍背靠八郡之地,外承淮西六郡,僅僅是河北就足足擺了二十五個營,而武安郡不過一郡之地,而且還不是什麼大郡,郡卒不過萬把人,雙方量上就沒有對比的必要。
不過很快,戰斗結束之后,跟隨著單通海進塢堡的蘇靖方反而看到了令他驚訝起來的場景。
蘇靖方指著前方一高臺,忍不住開口了。
「審案論罪。「單通海冷漠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們李郡守殺人不用審的嗎?「
說完,昂首而去,直接下馬上臺了。
臺前雪地里,蘇靖方一時竟然無言以對,但馬上他就意識到其中荒誕。這是戰爭,而戰爭的雙方乃是所謂義軍跟豪強……天底下最不守律法規矩的兩撥人。
話說,作為隨父親和家族折回河北的豪強子弟,小蘇隊將比誰都清楚兩撥人之間的矛盾,而且也在師父那里聽過某種來歷不明的深層分析。
河北兩側是山脈,一面是大海,一面是大河,宛如棋盤的空地上,卻嘉立著河間大營、幽州大營,還有陪都之一的鄴城、儲存大量資的汲郡,以及接了太原軍事援助與控制的沿山四郡,這使得此地的朝廷與軍勢力從紙面上而言過于強悍了。
所以,三征時,雖然最禍害的東境和河北同樣都是遍地義軍,可兩年后,東境就能是義軍占上風,是黜龍幫掃了東境,而河北卻是軍反過來掃了義軍。
但所謂大局在此時就發揮作用了,什麼土崩瓦解意思就是,明明是軍大獲全勝,可這個過程卻也不耽誤朝廷一步步喪失了基層控制力,然后不得不接納、甚至主扶持起地方豪強,以換得必要的賦稅收、人口補充和地方治安的維持。
然而,另一個有意思的問題在于,這些豪強難道是憑空冒出來的嗎他們在義軍勢大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政治立場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這些能河北豪強能立起塢堡,本就說明他們是軍陣營的人,而且相當多人都能算得上是義軍的叛徒。….這種況下,打著天下義軍盟主旗號的黜龍幫過河來,接納了那些蘇靖方親眼所見曉得有多慘的本土義軍,跟這些建立起了塢堡的豪強之間自然是敵非友,甚至是有仇的。
可既然是敵非友,既然有仇,既然是戰爭,那直接殺了、搶了,乃至于夷族了便是,結果卻要裝模作樣的審判?
豈不可笑?
就這樣,蘇靖方神復雜的看著那位好大名氣的雄天王,還有昨晚上那個慣常裝模作樣的大頭領單通海,以及竇小娘爹、昔日江東世將周氏的嫡傳
周公子,外加另一個只曉得復姓夏侯的頭領……一眾領兵大將聚在一起,不說是名師大將吧,也算的上是一眾英豪了,卻只對著一張紙比比劃,然后下令將捕獲的黃氏子弟捆縛四肢,挨個拎到高臺上進行論罪。
而且論罪的時候,黃氏昔日協助河間大營與本地府數次參與圍剿、掃之事,外加昨夜部分零散抵抗的罪過,居然只算在了黃氏主事領軍的那七八人上,并未加之于其余黃氏族人。
故此,在斬殺了這七八人后,現場的所謂審判便陷到了尷尬之中,因為本沒有本地居民敢按照黜龍幫公布的罪狀做指認。對這些居民而言,黃氏
似乎才代表了秩序和統治,代表了法律,反而是這些夾雜了許多東境口音的義軍才是毀掉了他們世中保護殼的賊人。
然而,即便是蘇靖方都知道,這些姓黃的其他子弟,十之八九哪里還是不符合黜龍幫的,只是現在的老百姓不敢說不愿說罷了,所以也不可能真放了。
于是,他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剛剛打仗時還算利索的黜龍幫賊人們近乎笨拙的結束了所謂審判,驅趕走了一些黃氏老弱婦孺,卻又將許多的壯年黃氏子弟給不尷不尬的關押了起來。
顯然,審判為了一場鬧劇,弄得原本一副赳赳姿態的單大郎都明顯有些尷尬。
但很快,接下來戰利品的分配,為黜龍幫賺回了一切。
盡管依然笨拙,而且中間還有許多必不可的藏私、抵賴,以及分配時對戰利品判斷與劃分上的疏,可即便是需要行刑以正軍法也要維持的這種一決于目前的戰利品分配,還是極大的震撼了所有人……高臺上,黃氏族人的跟黜龍軍軍士的混合在一起,于冬日雪地中綻放出了巨大的赤花朵,而數不清的銅錢、糧食、日常雜貨、金銀布帛,復又在了這紅白之上,堆積如山。
塢堡里的人并不是生下來就在塢堡里。
想想就知道了,大魏朝廷在的時候,以那位先帝和當今圣人的脾氣,怎麼可能允許治下全是塢堡而且真當吸取前唐南渡教訓,連續數朝塑造的均田制是假的嗎
大部分的圩寨都是剛剛立起來的……換言之,里面的老百姓都還是」有點見識」的。….而這次也是更加長見識了。
賞罰分明、賞罰公正,自古以來便是事的本……這事理的再不盡如人意,難道不比剛剛搶了隔壁長河的軍強?
那波軍好像就是被這波東境來的義軍打敗的。
另一邊,即便是蘇靖方也保持了嚴肅,因為他也意識到了,或許黜龍幫干這事本只是為了繼續拉攏他們的所謂人心,但此舉也絕對會大大強化部隊的紀律,繼而提升起戰斗力的。
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所謂義軍,絕對是有一套的。
黜龍幫盛名之下并不是一個滿是規矩和言語的空殼子。
黃氏塢堡的置并不盡善盡,甚至有些磕穆,它的后續置也注定是一筆爛賬,不敢,那個姓夏侯的頭領率領一整個營留在此地,似乎準備常駐,這些儼然要歸他頭疼單通海部似乎也準備接應后續輔兵運轉其中的糧食、財貨,并監視平原郡的軍向當此時機,本來已經沒人管束的蘇靖方反而對一些人以及一些事了興趣,便干脆同竇小娘的父親一起,先帶著一批糧食,昂首闊步一起往般縣而來。
;而此時,王雄誕也已經帶著人提前走了,沒了這位至親兄弟般的義軍頭領沿途斗法,蘇靖方倒是稍微舒坦了不。
不過,也不是一路順暢。
主要還是積雪,因為此時之前的積雪已經開始結冰,路上運輸資非常辛苦,唯獨這種路程不過四五十里,兩日路程罷了,到了第三日,前面道路便陡然一凈,而且到都是黜龍幫的人。
一個堪稱宏偉的冬日有組織行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蘇靖方此時徹底為之駭然,因為這種員十萬、幾十萬人的能力,他真沒見過。
李定也沒展示過。
天氣嚴寒,但頭頂早已經放晴,湛藍一片,道路黑漆的,路旁則全是高高的積雪。
竇立德對這個送了自家妻和許多兄弟家眷折回的年輕人非常客氣,待來到一放粥的兵站之前,卻是在尚未下馬之時,便好心往前遙遙一指。
說著,竇立德先行下馬,往彼木棚下而去,而蘇靖方也一眼看到在眾人環繞中端坐的一人。
此人年紀不大,胡子也沒留,倒是更顯年輕,而且此時也不穿什麼像樣的服,只是一件單,然后象征的披著一件制式軍裝冬服,更顯隨意,唯獨其人多年做事用心,眉目中早有姿態,雖然言笑從容,周圍人也全都不敢稍有冒犯。
至于之前所見雄伯南、周行范、王雄誕等人,明明彼時見到時都各有千秋,此時也俱在此人周邊,卻都沒人群中,宛若群龍附山一般理所當然。
那人見到竇立德過來,主起來笑
竇立德略顯尷尬。
那人也就是張行了,套上服,了扣子,倒也坦誠。
竇立德當即釋然。….張行繼續言道。
竇立德是何等人,早就猜到張行此舉背后許多用意,所以自然點頭,然后忙不迭的往般縣大營趕去了。
而這時,張行方才看向了蘇靖方。
后者何其伶俐,而且年紀這般小,也不需要臉的,便即刻拱手向前,一揖到底∶
聽此人言語伶俐,張行只是發笑,王雄誕與此人斗法了數日,昨日抵達早早說明,他如何不知此人底想法,卻是早早拿定主意。
蘇靖方初時并不驚訝,因為他本有些疑想做請教,而這種活很明顯是就近說話的好時機,至于說過幾日回到般縣大營這種話……那就沒必要了。
但孰料,張大龍頭既然說要搬柴,居然真的是搬柴,而且是隨大隊行走搬柴,并且沿途指揮忙碌,沒有半點閑暇,便是十里一歇,或者晚間在某個營地或者城寨里一停,也都忙碌萬分,以至于蘇靖方靠都靠不上去,遑論細細詢問了。
非只如此,他帶了百余武安銳,也全都莫名做了搬柴工,早早便被引到了龐大的搬柴隊伍中,不見了去向。
更可憐蘇靖方一個年郎,自讀書修行,哪里做過這種活尤其是他的修為其實不高,不過是勉強過了正脈的樣子,連竇小娘都遠遠不如的,所以,第一日還好,還有力氣找王雄誕請對方,但王雄誕不知道是存心而是無法,反正就是排不到。
而從第二晚間開始,小蘇便漸漸腰酸背痛起來,雖然曉得不是真的疲憊,只是不
適應這種發力方式,卻還是忍不住心中暗罵。
唯獨羊虎口,也沒法子反抗,便只能忍耐。
如此這般,一連七八日,連塢堡都連著又了三四個,糧食、金銀一車車運回來,什麼雄天王、魏首席、閻尚書之類的人都快認全了,腰都快好了,搬柴的行方才稍緩。
然后,時間來到臘月下旬第一日,跟著張師叔走遍了周圍義軍四五個縣實際控制區的蘇靖方,方才來到了眾人念念不忘的般縣大營。
這是一個巨大的,一眼不到邊的,反過來遠遠大于城池本的龐大軍營。
又在軍營里待了兩三日,蘇靖方更加知曉了不東西,甚至還幫著竇立德的那個營跟王雄誕打了一場爭隴賽……也不知道是不是比賽打得好,那位張師叔似乎終于想到了他,喊他過去了。
小蘇還想著回武安過年呢,自然早早過來,抵達了那個擺滿了頭領、幾案、文書、表格,號稱是小南衙的龐大營房。
此時,天昏暗,似乎又有下雪的意思。
小蘇遠遠看到張行披著大頭領們制式的白短氅,頗有威勢,卻只孤一人在門外一條凳上干坐天上烏云,見到人過來,也只是招手示意同坐。
蘇靖方認真行禮問候,然后半個屁坐到了椅子上。….「怎麼樣,營中可還習慣「張行開口,宛若與侄輩聊家常。
蘇靖方也笑。
張行滿意點頭。
小蘇正道。
「話里有話啊。「張行笑道。「有什麼覺得不對路的地方嗎?「
蘇靖方儼然是憋在心里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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