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問題在于,現在的局面已經糟糕到你不來把人拉走,他們的高層就會直接散伙,部隊就會失控的地步了。這個時候,你說我有那些東西,徐世英他們也能作證說有,不親眼見到,誰會信呢?
誰都知道熱粥和勝利的希更有效,但時間過于倉促,局勢過于急迫,只能先耍皮子,讓這些人看看他的“有多厲害”了。
一念至此,張行繼續拉著李樞的手向周邊人認真來問:“眼下哪里的部隊最多?”
“三里外的那個村子里。”王叔勇終于得到機會,不等李樞開口便手一指。
張行放眼去,只見下午的細雨中,遠的村莊頭頂云霧繚繞,但卻沒有過多嘈雜聲,考慮到東線部隊的數量,幾乎可以想見彼人員堆積卻又死氣沉沉之態。
“走。”
張行終于松手,然后翻上了黃驃馬。“咱們一起過去,把沿途所見的尸首和病員給聚集起來,病員先放在村子里好生照顧,然后送往離狐,尸首就在村子邊上妥善放置好,準備挖坑下葬,再盡力把那些基層軍來……能做到吧?”
這當然能做到,但是確定有用嗎?
東線的首領們,包括王叔勇在,明顯有些遲疑,而西線的首領們,包括徐世英在,卻都毫無表,只是應聲而已。
李樞看著這一幕,眼皮忽的一跳。
但還沒完。
且說,對于修行者和生力軍來說,單純運送傷病員、搬運尸首和挖坑這種純粹的力活不要太簡單,只是尋找尸首有些麻煩,因為你很難區分在雨中睡著的人、昏迷的人和死的人。
故此,一行人很快就將幾十個傷病員匯集了起來,然后又將一個大坑給挖好,反而是尸首匯集比較緩慢。
至于這個喚作黃莊的小村落,早已經布軍士,卻在之前挖坑時只在細雨中冷眼看著這一幕不說話。不過,當尸首漸漸增多,他們也漸漸意識到是要干什麼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緩緩爬起來,往這個村莊的邊緣匯集——生老病死,即便是再累再麻木,面對著最終歸宿的土,也終究不能做到無于衷。
最起碼,總該想知道,死的人里面有沒有自己的鄉鄰故舊吧?
與此同時,如徐世英、王叔勇、翟謙、尚懷志之類的人,雖然態度各自不同,可是在挖完坑后,都還是盡量給了張行面子,努力去將村莊里的基層軍們紛紛喊來。
便是單通海,干站了一會后,也終于去幫忙了。
故此,放尸首的大坑旁,很快就聚集起了麻麻的人,這些人,因為雨水沖刷,似乎稱不上臟污,但普遍丟盔棄甲,跟全副甲胄外面還套了一件綢披風的西線骨干相比,明顯了一點生氣和鮮活。
不過,這兩撥人外加那些頭領們聚在一起,在細雨中看著這些尸首,卻又不分彼此,一時有些傷其類,心生哀慟起來,繼而甚至有些哭泣聲若若現。
而就在氣氛似乎要導向哀兵之態的時候,張行和賈越抬著另一尸抵達了。
他將尸首小心運到坑中,認真擺好,然后聽著哭聲,面不變,心中卻知不能再等,而出了尸坑以后,更是稍微環顧四面,便忽然越眾往一個方向走去。
周圍人無論如何都曉得這是張大龍頭,也都紛紛避開,只用或麻木或期待或審視的目看著這位穿著甲胄、披著綢披風的人穿過細細的雨線,走到盡頭,然后踩著一個早已經的柴火垛,輕易跳到了村莊邊緣一家農戶低矮的側屋屋頂上。
來到這里,張行居高臨下看了一圈,下方漸漸安靜,而只是稍微沉默了一會,他便扶著驚龍劍嚴肅開口,乃是用了真氣加持,聲音宏亮一時,震于村野:
“諸位,人總要死的,但死的意義不同,我看一本小說里講:‘人固有一死,或重于紅山,或輕于鴻。’為大義而死,為鄉里百姓抵抗暴魏府而死,不管是怎麼死的,都比真龍所化的紅山還重;替軍賣力,替欺百姓的大魏府去死,就比大雁的一還輕。今天我們要安葬的這些袍澤,就是為東境百姓抵抗暴魏府而死的,他們的死,是比紅山還要重的!”
細雨中,有人打了個激靈,有人依舊麻木,還有人覺得,跳到屋頂上的這個人說話有些啰嗦。甚至,有些人心中冷笑了一下,完全不以為然。
但依然有一部分人稍微咽了下口水,然后嚴肅了許多,而嚴肅是會傳染的。
到整個雨幕下的場景,就是整上忽然了一下,接著忽然又安靜了許多。
“我知道,一定有人想說,你滿口大義,只是想哄我們去死,是不是大義,難道是你空口白牙說了算嗎?你是至尊下凡嗎?”張行環顧下方,聲音依舊宏亮清晰。“我當然不是至尊下凡……但是大義在我們,這難道不是天下人公知的事嗎?難道不是至尊也該承認的事嗎?
“大魏朝廷一畝地征兩畝的稅,老百姓窮的吃土,這不是苛政?徭役不斷,三征東夷,死傷無數,每家每戶都有認識的人一去不回,這不是暴無度?而我們黜龍幫起兵抗擊暴魏,救民于水火!難道不是大義所在?若是真有哪個至尊敢說大義不在我們,那他也不配再列位至尊了!”
這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張行趁機歇了一口氣,數個呼吸后,雷聲如約轟隆隆作響,很多被張行言語吸引的人也都被雷鳴驚醒,一時抬頭去看并不算烏云布的頭頂。
雷鳴之后,雨水漸漸有些發急,這位大龍頭繼續來言,卻言簡意賅:
“諸位,你們告訴我,這些為了將東面幾個州郡從暴魏手下解救出來,而披甲執銳,離家出征,最后因為跟軍作戰,死在這里的這些兄弟,是不是了不起?是不是一死重于紅山?!”
這一次,聲小了很多。
有趣的是,不是這些小首領,很多原本在路上相會,并沒有太多認可姿態的頭領,此時反而如白有思一般,看著這位西線大龍頭目灼灼起來。
有的時候,就是需要有人簡簡單單的告訴你,你做的那些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事,其實都是對的,你的那些付出和犧牲,都是了不起的。
“暴魏必亡,抗魏者自生大義!”張行舉起一手指,言語如陳述著某種簡單事實一般肯定。“咱們這次東征,雖敗猶榮,軍雖勝,也遲早要遭覆滅!”
接著,他的言語復又變得誠懇起來:
“而諸位,也請務必聽我一言,我真的在南面離狐給大家準備了足夠用的糧食、木炭、帳篷、武,只是甲胄了一些,需要諸位盡量自己帶上……須知道,甲胄是很寶貴的……有人說,男子漢大丈夫生于天地間,有至尊在上,有鎧甲在,有大義在前,這時候只要邁開雙,去取功勛,便能公私兩便,得償所愿,那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諸位兄弟,咱們一起把這些一死重于紅山的兄弟給埋了,然后擐甲在,就隨我走吧!”
聽到這里,別人不知道,就在柴火垛旁邊的李樞莫名一個哆嗦,好像也被雨淋病了一般。
PS:說來驚悚……《黜龍》兩萬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