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徐世英和牛達的部屬,本就在此。
而現在,魏軍自南面水上來,豈不正應此事?豈不讓人頓生惶恐?豈不讓人神馳魂散?
“怎麼辦?”房彥朗焦急來問。“李公,諸位大頭領都不在,雄天王也不在,城中只有七八千兵……”
李樞腦子蒙蒙的回過神來,張了張,言又止,卻是想起之前的夢來,心中更生起一怪異來。
“李公!”另一個心腹杜才干此時也狼狽自雨中跑來。“快做決斷!軍趁著漲水突然來襲,直接近城下,城中士卒多在躲雨,本猝不及防……現在雨還下著,諸位領軍的頭領又都不在,該如何調度,又該如何反撲?還有,程知理和單通海也是剛剛送來急報,說他們遭遇到了齊魯軍在路上的反撲,正在濟水北岸酣戰……雄天王也在梁山遇到了張長恭!”
“棄城!”聽到后面兩句,李樞一個激靈,幾乎是口而對。
房杜二人一時愕然,但旋即沉默不語。
“事不可為,不要浪送命,先棄城,集合部隊自南面離開!”李樞既下了決心,言語反而通暢,甚至懇切起來。“發出信使,讓諸位頭領向西走,一起往范縣匯集……順著大河且戰且退,往東郡方向退!這個時候再不走,不是咱們,整個東線部隊,都要被包餃子的!”
房杜二人沒有反對,反而齊齊拱手,然后立即去做。
非要說有什麼心思,無外乎是覺得,這一天終于到了。
誰讓兩個大龍頭都是悲觀主義者呢?或者說,除了東境本土的豪強們,這些外來的有見識的人,哪個不是悲觀主義者呢?
都等著這一天呢。
就這樣,黜龍軍慌拋棄城池,倉促撤退,街巷混不堪。
而剛剛登上南面城墻的軍先鋒魚白枚卻有些難以置信……這是因為齊郡子弟兵在這次突襲中已經非常疲敝了。下著雨,巨野澤里的水流急緩不定,航道也,一路上不知道翻了幾艘船,又有幾艘船擱淺,多士卒被沖走,又或者被迫等在孤島和沼澤中等候救援,剩下的人力劃船過來的,早已經前后節,而且幾乎人人疲憊。
這個時候,雖然借著鄆城沒有防備,突襲功,可兵力本來就有限的魚白枚還在突破南墻后,第一時間下令偃旗息鼓。乃是指著一面稍作休息,一面等待后援,甚至有等待黜龍軍反撲時,就地埋伏突襲反撲的意思。
但是,好多船只還在巨鹿澤里打圈呢,張須果都還沒有上城呢,幾個月最難纏的對手居然就這麼不戰而逃了?
這仗打的也太順利了。
莫非,張總管果真是應時救世之人?大魏果真有救?
;心思駁雜,但不耽誤魚白枚回過神后,毫不猶豫,乃是一面向后回報,催促后諸將和張須果速速登城,一面打起旗號,親自率部屬出擊,以圖迅速接管城池。
就這樣,大約兩三刻鐘后,正在城南雨幕中倉促整理部隊,試圖做到最好逃亡效果的李樞忽然一抬頭,然后整個人愣在了當場,甚至雙手發抖,恨不能一刀剁了自己……因為他清晰的看到,剛剛接管了南城城墻的軍從中,赫然舉起了一面悉的“魚”字旗。
這意味著,來者本不是徐州強敵,只不過是張須果的部隊。
而張須果既然選擇襲,必然是倉促之下的一搏,軍隊數量、質量和此時的狀態,必然都很差勁,尤其是這廝還分兵去應對了雄伯南、單通海和程知理……所以黜龍軍未必不能靠著頑強固守與及時反撲守下去。
但他李大龍頭卻輕易因為一時之恐懼與搖,而放棄了這座濟水之咽,東線之首府。
“李公。”
似乎意識到什麼的又一位大頭領,出名門的祖臣彥上前拽了下李樞的袖。“事到如今,多想無益,趕走吧!”
雨水中,李樞回頭看了眼一只腳上鞋子都無的祖臣彥,面無表點點頭,甚至前不忘讓人取一雙新鞋子給祖臣彥換上。
當日無言。
接下來三日,在梁山匯集的黜龍軍意外發現,鄆城并沒有過多增援,而樊虎率領的主力部隊也在離戰斗后居然順著濟水迅速東進,折回齊郡方向,并沒有夾擊之態。
這讓他們稍微燃起了一點希,在雄伯南和張長恭實際上兌子的況下,開始集中優勢兵力,嘗試反撲,但一連四五日,卻始終難以造突破,反倒是雨水的影響越來越明顯,使得局勢變得越來越糟糕起來。
到了五月十四日,黜龍軍軍心沮喪到了一定份上,部隊正式選擇東撤,乃是退到了范縣。
而也就是同一天,位于西線的張行接到了明顯遲緩的東線驟變軍匯報……但他也來不及表達什麼了,因為剛剛完南線布置,也就是自家兼并孟氏義軍控制汴水以北,梁郡軍控制虞城,侍軍重歸碭縣的布置后,他幾乎是同時接到了一個讓整個西線局勢也徹底扭轉的軍匯報。
來說,就是韓引弓忽然了。
一萬五千之眾分為前后兩軍,正式離開了蕭縣,一萬之眾在南,顯然要轉換后勤路線,轉而倚靠淮右盟的渙水補給線;五千之眾偏北,直接順著汴水南岸往剛剛易手的碭縣而來。
這一次,沒有人敢說吃下這五千兵了,因為對方兩軍靠得太近了,而且上一次的大勝,反而讓上上下下意識到了東都驍士和關西屯軍的強悍。
當然,最重要的是原因是,鄆城忽然莫名失守了,東線那里什麼況,會不會一敗涂地,都不清楚,這使得西線這里本不敢有任何作。
五月十七日,沒有等到白有思折返,甚至始終都沒有見到態度曖昧王振的張行被迫匆匆折回濟。
這個時候,東線反撲不,被迫撤到范縣的報也已經抵達,濟城,則也已經做一團……信使不斷往來四面,而匯集在此的幫中留守中高層則展開了激烈而混的爭論,所有人都在喝罵東線的無能,但所有人爭來爭去卻也都無法達一個共識……恐慌和混,開始重新蔓延。
便是之前稍微振作的張行,此時也有些沮喪和無力,因為到此為止,最起碼辛苦重塑的汴水防線已經徹底無效。
之前數月辛苦,淪為泡影。
什麼兼并了孟氏義軍,什麼引梁郡吏抵達接手虞城,所有的小手段此時都顯得可笑起來。
實際上,張行比誰都清楚,如果軍進一步追來,要不要放棄濟城都了必須要考慮的現實問題了。
這是一件從心理很難讓人接的事,尤其是西線以較為劣勢的留守兵力還做得比較出表現的時候,那就更加如此。
“張大宣張護法的住現在在哪里?”
五月雨水中,開了一日會后,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從絕大多數幫高層那里獲得有效建議的張行剛剛回到郡府后院,便想到了一人。
“搬出去了,在郡府旁邊的吏員公房,尋了個住。”雨水中的閻慶同樣狼狽,這時候,幾乎人人狼狽。
張行點點頭,示意對方帶路。
二人連口茶都不喝,便去尋張世昭。
然而,冒雨來到張世昭住,不及呼喊通知,張行便直接闖,但僅僅是進來瞅了一眼,他復又當場愣住,因為張世昭他娘的居然在收拾行李,包袱皮都打好了!
一瞬間,張行便理解曹為什麼要殺楊修了。
但是,理解歸理解,張大龍頭卻終究是沒有殺了對方,只是與對方相對干笑了一聲,各自出大白牙來,然后便負手離開,而且腳步從容。
儼然是不愿意在此人面前,輸了陣仗和臉面。
李樞已經敗了,韓引弓隨時抵達,黜龍幫烏合之眾難以達共識,張世昭不可靠,那張行回到自己住后,理所當然的開始寄托于自己新的法寶上,也就是拿出紙筆來,開始嘗試做最后的總結和分析。
不過,說是總結和分析,也不過就是在表層上算一算一些淺顯的東西。
首先,到這個時候,招兵已經來不及了,所以要從兵力上分析,還剩下多人:
西線原本總的部隊,包括什麼張金樹的軍法巡視隊伍,包括地方治安部隊,是兩萬人,但此番南下招降和兼并了五六千人,加上芒碭山的四五千人,約有三萬。
東線原本有三萬五六,但這次失利后,應該還有三萬人……當然,這個數字是包括五千眾的臺軍,和數字不定的巨野澤水匪的。
東西線加一起是五萬五六人,符合張行之前與杜破陣會盟時的言語,只是此消彼長罷了。
而軍是韓引弓一萬五千人,自東線的南面來,已經近碭縣;張須果的兵比較多,應該在控制了濟北、魯郡,并大肆招降后,擴充到了總數三萬出頭。
加一起是四萬五千人。
數字上來說,似乎還是黜龍軍較多,但考慮到戰力,應該是持平。
但張行剛剛寫下一個等號,便立即意識到還是不對,因為黜龍軍的很多部隊是依附在地方上的,一旦退卻,部隊肯定會自然減員,但不退卻又似乎不可能,因為反過來沒法集中兵力應對大魏軍。
而且,臺軍和芒碭山因為半獨立質與地理位置的緣故,實際作戰時,很難起到作用。
那麼從這個角度來說,黜龍軍的部隊其實已經在紙面上跟軍差不離了,甚至稍差了,實際戰斗力也已經落于明顯下風。
考慮到軍心士氣,尤其是東線在正面戰場上本沒有打贏過張須果那個老革,說不得實際戰力對比還有繼續走低,甚至一路崩塌的意思。
其次,還必須要計算修為高手的對比,因為一旦高手層面出現缺口,很可能會造戰略上的缺口,繼而引發戰力上的連番崩塌:
最上面的丹高手似乎是兌子的,因為白有思來了,跟徐州司馬正是兌掉的,而張長恭和雄伯南更是已經在東線糾纏了快半年。
而凝丹高手呢,這是一個很麻煩的事,因為算不清楚。
且說,從大魏三征失利、黜龍幫造反為兩個節點來看,天下人,包括黜龍幫部和主要對抗的齊魯軍那里,明顯出現了龍蛇起陸的姿態,很多原本就有資質的將領卷大勢后紛紛起勢,以至于每月都有誰可能凝丹的傳聞過來,張行自己都是傳聞之一,而他也的確在一個不尷不尬的詭異狀態,許久沒有彈,但也說不定隨時會凝丹。
而且,張行又沒法像在西線這里搞直接統計,只能說,將這些可能的凝丹和準凝丹高手做個羅列。
其中,軍那里,韓引弓、張須果、魚白枚、樊虎,都應該算是凝丹高手。
自家這里,類似的人有徐世英、單通海、程知理、王叔勇,自己勉強算半個,李樞況不明,也算半個……五對四,似乎是占了點便宜。
但實際上,韓引弓軍中有沒有其他凝丹高手?
不知道。
韓引弓有沒有突破到丹?
不知道。
附近的郡國地方里,有沒有類似魚白枚那種最近突破的高手?
也不知道。
東都會不會臨時派遣高階戰力增援?
還不知道。
但是,這些個不知道放在一起,反而可以從基本的邏輯上推出來一個結果來,那就是不可能哪個問題,答案都是否定的。
所以,這里基本上算是打平。
換言之,最基本的戰力,現在應該是軍稍微強大一點,且軍隊戰力應該有一點很清晰明顯的優勢,只是還沒到那種讓徹底讓人到沒法打的地步。
可與此同時,局勢是在往壞了走的。
張行嘆了口氣,在紙上重新畫了個圈,正是在白有思和司馬正的名字上,司馬正有一定概率不會出徐州,這樣的話,思思就會為一個突破點……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唯一一個突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