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鶴行近日確實忙得不可開。

    南城的項目勝券在握，他打算繼續開發新園區，看中了郊區的一塊地，早已經和當地政府以及相關機構打過道，上次去出差時，之所以在南城停留，正是由於突發況的出現。

    進度卡在水利檢測那一關。

    他讓許程派人查了查，才發現這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南城發展銀行的副行長與水利局的某位高層認識，且關係親近。

    是誰聯合這二位給他使絆子，答案顯而易見。

    此時，偌大的總裁辦公室，隻有他與許程二人。

    許程立在桌前，態度嚴謹，桌麵上擺著項目書和招標文件，紅字頭的標題醒目的很。

    “上次那個跟蹤司的人怎麽樣了？”孟鶴行指腹掠過眼尾，眉峰微蹙。

    “已經控製起來了。”許程回道，“目前三正派人暗中尋找，不過，那人，死活不肯承認。”

    “宋家培養出來的人倒是忠心。”孟鶴行冷嗤一聲，下頜微抬，“孟平不是願意手嗎，我就陪他耗。”

    “既然他有意為難，我們也不必執著在這塊地上，下周是垂居苑招標會，吩咐下去，為南城新項目準備的的人力力都三分之二出來，先著手這個。”

    許程說是。

    垂居苑是位於冬城靠北的商業圈，是城北唯一還未開發的地帶，此次競標，無疑是房地產行業的一次新爭奪。

    這一片劃分給孟氏子公司投資，在孟老爺子放權之前就已經定好，孟鶴行原本沒打算幹涉，但既然孟平手段不磊落堵他的路，也別怪他以同樣的方式報複回去。

    需要他審批的文件和項目太多，加上在南城耽擱的兩天，瑣事都堆在一起，孟鶴行一整天都在理事務，午飯都是餘珊訂到辦公室的。

    直到傍晚，才堪堪鬆了口氣。

    孟鶴行撈起沙發上的外套，闊步往外走，許程明白他的意思，悄悄囑咐餘珊將孟鶴行今日剩下的行程取消。

    所幸都是公司部的事宜，無商業行程。

    餘珊不解，但是老板自有安排，和許程作為合格的助理，隻管照做就好。

    許程跟著孟鶴行，沒帶司機，他開車往目的地走。

    車子停在一座孤僻的小樓前。

    門口有人守著，見兩人過來，恭敬地開門將他們迎了進去。

    穿過庭院和客廳，小樓的二樓樓梯口照樣有兩人看著。

    二樓盡頭的那個房間，一片寂靜，站在門口，連細微的靜都聽不見。

    許程及時示意看管的人將門打開，屋很暗，窗簾拉得嚴實，朦朧的線裏，約能看見床上鼓起一道起伏的影。

    那人聽見靜，吊兒郎當地嘖了一聲，目落過來時帶著十足地不屑。

    “我說你們有完沒完，我不知道什麽司，也沒開車跟蹤，還有那什麽孟三和什麽宋家，我一混混，怎麽會和他們扯上關係，你說你找我有什麽用，再不放了我，我告你非法拘啊……”

    燈啪了一聲亮了，房門合上的聲音在安靜的氛圍裏顯得格外清晰。

    孟鶴行坐在床對麵的沙發上，抬手揮退前去製止男人的保鏢，從煙盒裏出細煙來，齒轉的聲音後，藍的火焰上煙頭。

    苦的尼古丁氣息在口腔裏蔓延，他沒出聲，就這麽沉默著，深邃的眸打量著不遠的男人，燈下，對方無遁形。

    那人安靜兩秒，辨認出話語權最高的孟鶴行，於是徑直坐起，狹長的眸子微瞇，角扯著，語調上揚:“沒想到堂堂孟和集團的孟總也幹起這種事來，您這是……非法拘吧。”

    空氣死寂，隻剩下輕微的吸氣聲。

    孟鶴行的臉龐掩在淡淡的煙霧後，聞言，視線落在男人被毆打青紫的皮上，眸深沉地開口:“請宋先生來做客而已，怎麽扯的這麽嚴肅？若說法，宋先生見著警察也不敢求救吧，畢竟……”

    不明的語氣，刻意停頓了一秒:“畢竟宋先生做的事，得吃上好一陣牢飯。”

    “你說呢。”孟鶴行起，手一，將煙熄滅在床邊的煙灰缸裏，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薄吐出幾個字，“宋家河。”

    男人一怔，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反應:“看來孟總早調查過我了，既然沒把我送去警局，看來，我對你還有用，我說的沒錯吧，孟總？”

    孟鶴行冷哼一聲，話語裏的嘲諷毫不遮掩:“你倒是比他聰明。”

    *

    見關錚，屬實是司意料之外的。

    司本打算趁著今晚有空，回一趟匯林南苑，譚希聽說後，主請纓送回去順帶著蹭一頓晚飯，再加上這段時間樂隊也忙，抑的人心都煩躁起來。

    兩人一塊出了公司，迎麵撞見站在旁邊等候的影，來人材頎長，下頜微微泛起青茬，眼珠黝黑，眉峰淩厲，職業使然，看人時總有一種審視的打量，似乎能察人心。

    三人麵對麵，一方訝然一方沉默。

    譚希見狀，估著關錚刻意等著是有話要說，知道今晚這飯是蹭不了，擺擺手，先走了。

    原地隻剩下個子高挑的兩人，對視時，眼眸裏各自藏著緒。

    “有事？”司問。

    關錚垂眸打量，眼前的人皮很白，卻不顯得脆弱，說話時眼尾輕輕上挑，著一倔勁兒，此刻，很淡，微微泛白，即使偽裝的再好，也不難看出眉梢裏出來的愁思。

    他滾了滾，下翻湧的緒，卻舍不得移開視線:“嗯。”

    司抬眸看他一眼。

    車子停在不遠，夏長延坐在駕駛座上，等人上來，才發，往匯林南苑的方向開。

    說是來找的，路上，關錚也沒說幾句話。

    直到停在匯林南苑的小區樓下，夏長延下了車，將空間留給兩人。

    抑的窒息才慢慢吞噬著司的神經，握了握手掌，垂眸盯著腳尖，聲音冷淡地自己都陌生:“不是說有事嗎，怎麽還不說？”

    “這個你拿著。”關錚從口袋裏掏出張卡，“碼和以前一樣。”

    帶著熱度的卡片塞掌心，司擰眉:“你什麽意思？”

    “你結婚我不在，就當是我的賀禮。”

    司一愣，聽明白他在說什麽之後，雙眼瞬間紅得充，死死攥手掌，皮被卡片的邊角硌得生疼，卻不及心裏的萬分之一。

    “你再說一遍。”

    “我是你哥。”關錚暗暗咬牙，“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錢就當作我和媽給你的嫁妝……”

    啪的一聲。

    鋒利的卡片邊角從關錚的額角飛過，出一串珠，然後掉下去。

    人的聲線比剛才更冷，裹著一決絕的果斷:“你不必一再強調這種關係，從知道爸的死和司棟有關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再跟你有什麽了。”

    司利落地下了車，扶著車門，影子在腳下匯聚一團，脊背得筆直:“關錚，我們以後隻會是兄妹。我今晚在這住，暫時不想看見你。”

    那道纖細的影子越離越遠，直到了電梯，後座門才又被焦急的拉開，夏長延臉詫異，問:“怎麽了這是？影影發這麽大火，你又說什麽了。”

    關錚探著子將掉落在腳邊的卡撿起來，另隻手在暗握拳，手背上青筋都微微凸起，他抑著極致的落寞。

    “走吧。”他說。

    *

    司表冷靜地上了樓。

    李秀沒想到會回來，吃完飯就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開門聲，才往外看，見到是，臉一瞬間好了起來。

    “影影？”笑，“吃飯了嗎？你也沒說回來，我晚飯吃得早，這會兒你想吃什麽，媽給你做。”

    “吃過了。”司低著頭，換完鞋，往房間裏走，“您忙，我休息會兒。”

    “真吃過了？”李秀送進屋，見眼圈泛紅，追問，“出什麽事了？跟媽說說，是不是欺負了？”

    “沒。”司將人哄出去，“您放心吧，我是太累了，想先睡會兒。”

    “那媽給你煮點甜湯，你喝點。”

    “不想喝，真不想喝。”司搖頭。

    李秀沒法，隻能由著去，被司推著肩膀送出來，門關上了。

    放心不下，客廳裏還充滿著電視發出來的聲音，喧鬧熱烈，與房間裏的安靜形鮮明的對比，李秀心裏忐忑，著門板想聽聽裏麵的靜。

    隔音不算好，但是此時卻很安靜。

    隻有刻意製的嗚咽聲，很輕很輕，斷斷續續的。

    這讓李秀嚇了一跳，就說司不對勁兒，除了最初得知關國偉去世和關錚失蹤的消息，司從來沒想沒像現在這樣傷心過。

    一直都是冷靜堅韌的，現在哭這樣，肯定是遇到什麽事了。

    李秀心跳了一拍。

    擰門，卻發現從裏麵鎖死了。

    “影影？你跟媽說到底怎麽了。”李秀敲門，“你先出來。”

    不知道是裏麵的人沒聽見還是怎麽著，一直沒反應。

    李秀慌不擇路，拿手機撥號出去。

    二十分鍾後，行跡匆匆的兩人乘著電梯上來。

    李秀將人迎進屋，把事簡單述說。

    孟鶴行眉頭皺著，敲門沒人應，沒猶豫，直接一腳將門踹開，視線落到床褥中間那道纖細的影上，隻覺得眉心突突直跳，他攔住了向張的李秀，衝許程使了個眼，對方心領神會將人勸走。

    門重新掩上。

    埋在毯子裏的嗚咽聲模糊不清，看得出來它的主人正極致抑。

    這聲音傳孟鶴行耳朵裏，像一隻無形的手，撕扯著他的心髒。

    “司。”他走到床邊，隔著毯子將人撈起來，作極輕地將臉上的遮擋都撥開，目的是一張布滿淚痕的臉。

    半閉著眼，淚水不由自主的往下淌。

    許是哭的太久，癱沒勁，蜷一團。

    “影影。”孟鶴行什麽時候見哭這樣，在他麵前的司，要麽是清冷疏離的客氣，要麽是倔得要死卻依舊不認輸，最的一麵，也就是初來乍到裝乖的時候。

    現在，他心疼得要命，不顧人的掙紮，將人死死按在懷裏，的腦袋埋在他的肩頸，滾燙的淚水落到他的皮上，得他心裏一麻。

    “多大人了，哭這樣？”他抬手順著的背，對方緒崩潰，將許久的抑都釋放出來，他隻能輕聲哄著，“哭夠了就休息會兒，嗯？”

    難得見司這樣的一麵，孟鶴行摟著，任由伏在肩膀上，沒多說話，隻輕輕拍著的後背，直到對方的緒穩定下來。

    他才握著司的肩膀，將距離拉開一點。

    盯著通紅的眸子，輕聲問:“欺負了？”

    “沒有。”司逐漸反應過來，意識回籠，掙開他的手，看著他肩膀明顯的痕，喃喃道，“對不起，二哥。”

    “到底是什麽原因？”男人的聲線低沉，著和。

    司搖頭:“沒事。”

    孟鶴行盯著的臉，細微表落眼底，知道是不想說，也沒繼續問。

    “你收拾一下。”他起，視線挪開時及桌麵上的東西，作微滯。

    那是一張合照，被人撕兩半。

    過約出的邊角，畫麵裏的人是誰，他看得一清二楚。

    孟鶴行的作終止在這一刻。

    一切有跡可循。

    司今天這樣反常，又是和關錚有關。

    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孟鶴行覺心裏微微泛苦，他抬手了鼻骨，在沉寂中轉，目定定地落在坐在床邊的人上。

    “司，你就不能讓自己過得輕鬆點？”他開口，嗓音沙啞。

    “輕鬆？”司抬頭，神漸漸恢複，“誰不想輕鬆。”

    起，將桌麵上的照片拾在一起，當著孟鶴行的麵扔進了垃圾桶，角勾著苦笑，“我沒資格輕鬆。”

    眼淚又控製不住的流下來，司垂眸的瞬間，淚珠砸在地上，這麽多年憋在心裏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宣泄口，一腦的湧出來。

    蹲在地上，腦袋埋進雙膝。

    “為什麽我不是關家的親生兒。”

    “為什麽司棟偏偏是我親爸。”

    “為什麽好人沒好報！”

    “我有時候都在想，我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

    一個個數著問題，似乎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答案。

    孟鶴行手將人拉起來，俯和的眼睛齊平:“司，看著我。”

    他說:“一切都會有結果的，你的存在也是別人活下去的意義。”

    “你媽媽，朋友，樂隊，關錚。”說到這，孟鶴行掉眼角的淚水，語速很慢，“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