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沿著路邊走,沒有和任何同學說話,也沒有人找說話。
李謹誠站起來,把礦泉水瓶丟進垃圾桶,無聲無息走過去。
向思翎走到路口一個無人的角落,就站定不了。
「向思翎。」
回頭,木然著他。
李謹誠儘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真誠和:「你好,我是分局的一名警察,有關你父親的案子,還想找你了解一下況,不會占用很多時間,可以嗎?」
向思翎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眼裡既無期待,也無抗拒。十八歲的孩,卻像一棵外表鮮心枯槁的樹,那種枯槁的覺,從的眼的臉,從的每一個孔每一頭髮散發出來。
輕輕搖了搖頭。
李謹誠不明所以,背後已響起車喇叭的聲音。
「向思翎!」一個人的聲音喊道。李謹誠回頭,看到李玲從一輛黑轎車的駕駛座下來。雖然李謹誠也是經辦本案的刑警,但他是頭小子,乾的都是打雜的事。與李玲直接接的都是經驗富的刑警,所以李玲一時沒能認出他。
李謹誠立刻低下頭,快步走了。他聽到李玲問:「他是誰?」「問路的。」「別和不認識的人說話!」「哦。」
走到街對面,李謹誠又回頭。李玲坐回車裡,而向思翎拉開車門,正要進去。仿佛覺到什麼,也抬起頭,和李謹誠的視線又對上了。
李謹誠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悲傷、無、還有一的企盼。
一閃而逝,仿佛一切都是李謹誠的錯覺,向思翎低頭,進了車裡。
然而就是這個眼神,令李謹誠的心頭劇震。說不清什麼覺,但那時還青的刑警,覺得自捕捉到了什麼。
他又把目落在李玲上,正從中控臺上,拿起一個像是裝藥的紙袋,遞給了向思翎。向思翎接過,從裡頭取出一個小塑膠袋,裡頭果然是幾顆藥片,向思翎一口吞了,從書包里拿水咽下。
李謹誠的視力極好,看到紙袋上頭寫著「遠安診所」。
——
這是李謹誠第一次來朝家園。他和陳浦租的房子雖然也舊,比這兒還是要好多了。
他循著手機導航,找到了遠安診所,蹲在外頭。過去一周,他已經嘗試了所有可能的辦法,想要找到這個案子的,但是什麼也沒找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找來這裡。在看到向思翎在車旁那個眼神,還有那個藥袋後,他總覺得不來這裡看看,心裡不踏實。這也許是某種刑警的直覺吧。
今天他完本職工作已經晚上7、8點,也沒顧上吃飯就跑來,這會兒就在旁邊小炒店,買了份飯,一邊坐下慢慢吃著,一邊注意著不遠的遠安診所。他人長得好看,看著溫和又老實,和誰講話都周到,沒多久,小炒店老闆娘就熱心地把遠安診所的況,跟他說了個七七八八。
李謹誠聽著沒什麼問題,就是開在小區裡的一家普通診所。
可這裡離向思翎家還有幾公里,那邊肯定也有類似診所,媽媽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給買藥?
李謹誠吃完飯,夜也深了,診所里的病人只剩一兩個。李謹誠起走了進去。
孫遠安不在,只有一個護士在前臺整理,還有一個年輕的穿白大褂的醫生,在桌前整理一沓病歷。
醫生抬起頭,他的皮有點黑,五端正,有一雙很亮的眼睛。他問:「有什麼事嗎?」
李謹誠在他面前坐下,說:「醫生,幫我看看,最近有點上火。」
「你張。」
看完之後,醫生說:「一會兒你自己去藥店買點牛黃上清片,或者在我們診所拿點,價格都一樣,不用別的治療,別浪費錢。」
李謹誠就笑了,說:「行,謝謝,醫生您貴姓啊?」
醫生這才也出笑,他一笑,就顯得特別爽朗,還有點孩子氣,原本略顯灰暗的臉,仿佛也亮起來。他說:「我姓葉。」
李謹誠去護士那裡拿了藥,心想這個姓葉的年輕醫生,覺人還不錯。
——
李謹誠和別的男孩不同,從小到大,他都非常細膩、敏,很能知他人緒。儘管李輕鷂一家三口對他很好,待他和親生的沒差,他每天依然過得謹慎小心,察言觀已了習慣。
那時候他年齡小,袁翎兩口子沒看出來這一點,只當他年失怙,特別乖巧懂事。
等李謹誠年齡再大些,他心裡想些什麼,家人都不一定能看出來了。
只是,每次李輕鷂有什麼不舒服,父母可能都還沒注意到,李謹誠卻能第一個察覺。那麼高大朗的小伙子,隨便李輕鷂差使,任勞任怨,只為哄高興;
袁翎上班氣,悶在心裡不說,李父還樂呵呵地毫無察覺,李謹誠卻已泡了杯疏肝解郁茶遞給袁翎,又想法設法逗把心裡話說出來,這樣人就舒服多了;
而李父出任務回來,肩上老傷犯了,一個人坐在屋裡艱難藥酒,又是李謹誠第一個發現,幫他推拿很久緩解疼痛。
李謹誠就像一棵樹,一棵健康的、筆直的,枝葉茂但又形單影隻的樹。他穩穩地扎在人生第二個家裡,努力汲取著家人所給予的,又拼命用還不算厚實的樹冠,替他們擋風遮雨。
然而李謹誠自己所面臨的困難和力,從來不會對他的那些人說。問他,他總是說很好,一切都好,他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讓人一看就很放心,一看就覺到親切溫。在警校,心高氣傲的他,被陳浦死死了四年,了大家嘲笑的萬年老二,心裡憋氣,他不跟家裡說——雖然後來他已把陳浦看得跟家人一樣重;剛進單位,人人使喚,老乾些跑打雜的事,他也幹勁十足,不和家裡抱怨;因為工作上犯了錯,被隊長罵得差點掉淚,他更不說;李輕鷂乞求他去查駱懷錚的案子,給他到底帶來多大的力和負擔——他也一個字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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