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杏林中人眼裡，無論是仵作，還是為帝王將相做殉葬品的匠人，都是劊子手、屠夫、慘無人道、滅絕人的東西。

  對，就是東西，連人都不算。

  這些東西，寇季自然不會告訴他們三人。

  三個小傢伙腦補了中醫和西醫治療外傷的結果以後，選擇了相信寇季的話。

  大食學問卻有可取之。

  倒不是說他們相信西醫在外科上技高一籌。

  他們是相信寇季在這種事上不會欺騙他們。

  法醫館並不是什麼軍事重地。

  相反，法醫館是一個很開明的地方。

  它歡迎所有有興趣的人進去了解。

  所以他們三個人完全可以去法醫館求證。

  曾鞏在接了大食學問有可取之以後，沉聲道：「縱然大食學問在我大宋有可取之，也不好傳播。(5,0);

  我大宋文人拿到了大食人著的書籍，必然會棄之如履。」

  王安石沉著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之棄之如履，若是對我有用，對大宋有用，我願意學。」

  曾鞏皺眉道：「可一旦傳揚出去，我們會遭到人敵視。」

  在學問方面，歷朝歷代的人都很有趣。

  他們既自私，又慷慨。

  自己人要學，他們就設下重重障礙，講究什麼法不可輕傳。

  他們需要學生們獻上慷慨的禮，才會傳學生學問。

  但並不會傳授核心。

  核心的學問，唯有被他們選中的英才，才有資格學習。

  比如寇準注的經書。

  目前為至，只有文昌學館的學生，在得到了獎勵的時候，才有資格去文昌學館的藏書樓借閱。

  但是對外人卻十分慷慨。

  但凡是有番邦使節，想要學習大宋學問。(5,0);

  大宋很大一部分人都會敞開了讓他們閱讀，只要他們表現的足夠謙卑。

  大宋僅有一小部分人輕易不將自己的學問示人。

  不僅如此，他們對自己的學問有著充足的信心，對別人的學問卻不屑一顧。

  有時候還會產生爭鬥。

  像是異族的學問，在他們眼裡，就是異端。

  不被他們認可。

  一旦有人傳播，立馬會被定為異端，被所有人針對。

  有人或許覺得這可笑。

  但這就是事實。

  任何進到中原的文化，只有被中原文化同化的份兒，沒有說是中原文化被其同化的份。

  佛家在了中原以後，若不是逐漸的推行了漢化，它不可能在中原立足。

  所以曾鞏的擔憂並不多餘。

  王安石遲疑了一下，道：「我們可以將其做一些註解，然後再將其宣揚出去。」(5,0);

  曾鞏再次搖頭。

  陸九淵還沒有出生，他的那句『我注六經，六經注我』還沒有被奉為名言。

  所以讀書人的包容還不是那麼強。

  王安石見著曾鞏沉默不語，見到了寇季笑瞇瞇的盯著他，就咬了咬牙，沉聲道：「那就當是我們自己寫的，宣揚出去。

  我們只需要取其中有用的就行。」

  在這個剽竊別人作品會毀掉名聲的時代，王安石能當著寇季的面說出這話，是存在著巨大的風險的。

  他說完話以後，就盯著寇季，揣測不安。

  「哈哈哈……」

  寇季放聲大笑，「取其華，去其糟粕，再李代桃僵，不錯不錯。」

  王安石見寇季笑了，心頭一松。

  知道寇季並不會因此責怪他。

  曾鞏聽到了寇季十分讚賞王安石文賊行徑，眉頭皺了一團。

(5,0);

  他是個君子，不喜歡這種做法。

  趙潤更關心他能不能加到其中，能不能著幾本書，掛上自己的名字，也好讓人覺得他很有學問。

  寇季沒有搭理趙潤胡言語。

  著書，不是說誰都能著的。

  一個不學無，又沒有地位的人，著出的書，沒人去看。

  唯有掛著大學問家的名頭，或者居高位的人，著出的書，才會被人重視。

  趙潤雖然有地位，但是他的地位來源於脈，而非他自。

  而他的脈也決定了他即便是為大學問家，也要矮人三分。

  就像是歷朝歷代，有很多龍子龍孫在學問上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但是他們在學問上的名頭，遠遠沒有臣子響亮。

  比如明朝那兩位在植學和音律學上做出了重大貢獻的王爺。

  後世之人，除非是學植學和音律學的，不然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的名字。(5,0);

  所以，趙潤著書，寇季本不關注，他更關注曾鞏。

  「你是不是覺得，剽竊別人的學問，宣稱是自己的，乃是賊人行徑？」

  寇季盯著曾鞏問道。

  曾鞏幾乎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寇季再次問道：「可我們不如此，如何將那些學問傳播出去？我可以告訴你，在遙遠的大食，有一座存書多達百萬的藏書樓。

  裡面的學問是那片大地上數千年的智慧的結晶。

  其中對我大宋有用的，可不僅僅只有一些簡單的醫。

  天文、地理、音律、算學、鍛造、商業等等等等。

  多不勝數。

  我花費了很大的代價，已經讓人挑細選，將裡面三分之一有用的書籍送到了大宋。

  隨後剩下的三分之二還會送到大宋。

  目前為止，除了醫學外，其他的都還藏著。

  因為我們知道將它們傳出去以後，會引起怎樣的反響。(5,0);

  所以我只能將它們藏著。

  但是空守著寶山不用，那就是在耗費，也是對後世子子孫孫不負責任。」

  聽到了遙遠的大食有一座藏書達百萬的藏書樓。

  王安石、曾鞏、趙潤都驚愕的張大了。

  要知道，大宋皇家藏書樓龍圖閣裡面的藏書，都達不到這個數量。

  能擁有一個藏書達到百萬的藏書樓，那就不文化，那文明。

  能不能比得上華夏，王安石和曾鞏不敢說。

  但是他們再也不敢輕視大食的文化。

  曾鞏咬著牙，沉著小臉，「既然有這麼多藏書，為何不直接拿出去宣講？讓人接它們？

  而且那麼多藏書，縱然我們昧著良心冒名頂替，也寫不完。

  一個人一生著十本書，那大儒。

  著數十本書，那驚世大儒。

  超過數十本，那就是爛書。」(5,0);

  曾鞏家裡家學淵源，所以他清楚學問是無限的，但是人是有限的。

  人一生研學問，能著作出數十本好書，那就是舉世罕有的奇才，而且還是一位年長的壽星翁。

  超過了數十本，那就是瞎寫。

  沒有任何價值。

  因為研學問的人，沒有時間寫那麼多。

  要知道，一些名垂青史的人，一生也不過著一本書而已。

  比如太史公司馬遷。

  曾鞏的話是什麼意思，寇季心裡清楚。

  曾鞏是告訴寇季，學問這東西，越越值錢。

  寫的多了，就沒人把你的學問當回事。

  那東西就算傳出去了，也不會有人重視。

  寇季盯著曾鞏笑道：「你們都是我的學生，我不希你們任何人為了此事付出命。所以我不會讓你們直接拿著這些書出去宣講。

  所以我們需要用一個善意的謊言，將這些學問傳播出去。(5,0);

  我們一個人是寫不了那多。

  但是我們可以由淺深。

  我寫淺顯的，你們寫深一點的。

  你們的學生再往深一點些。

  只要我們人足夠多，很容易將它們寫完。」

  說到此，寇季哈哈笑道：「你們若是怕擔罵名，可以在事後將這壞名聲推給我。我全部笑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