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貍，論囂張跋扈，你家這孫子可比你年輕時候差多了。」

「老神，你別說我，你家那孫子也好不到哪兒去，天板著個棺材臉，半點你的機靈勁兒都沒學到。」百里老侯爺也是個裡不饒人的主子。

「是啊，可不就是沒出息嘛，居然拜了個人為師，也不想想他爺爺這張老臉。」

沈長卿嘆息一聲，抬頭看向衙門口，沈家那位棺材臉的孫子已經走了過來。

沈奕向眾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恭敬的站在沈長卿邊，了一聲爺爺。

「他他他……他是沈國醫？？」莫說百里一，在場的眾人沒一個不傻眼的。

沈長卿長袖一甩，手順了順鬍子，頗為調皮的說道：「年，以貌取人那可是不好的習慣。」

說著，視線又落在驚瀾上。

「小娃，你是怎麼看穿老夫份的？」

「老前輩雖其貌不揚，氣質更是迥然，但是老前輩上散發的葯香騙不了人。再則，在場的有百里老侯爺，旁人沒見過您，他卻不可能不認識您，如果您是冒充的，怕是他是第一個站出來反駁的。最後，那就是您的這狗屁膏藥，」驚瀾輕輕聞了聞，「裡面融合的上百種藥材，尤其是這一味羌活，主遍百節疼痛，表八風辟邪，除新舊風，排腐疽瘡，最重要的是它專治……腎虛。」

「哈哈哈，小娃有眼，他百里家九代單傳，子息不旺，一看就知道出了病。」沈長卿不正經的仰頭大笑，毫不顧及百里家爺孫的面。

「老神，就屬你能耐，也沒看你這孫子多能耐，還不是打著。」百里老侯爺不爽的哼唧兩聲。

「所以老頭子我這不趕回來了嗎？」沈長卿一雙賊亮的眼睛落在驚瀾上，「丫頭，老頭子我頗為喜歡你，怎麼樣，要不要老頭子的孫媳婦？我家這小子你也認識，別的本事沒有，但勝在專一，不像老狐貍家的這孫子，紅知己一大堆……」

「爺爺，你說什麼呢？」沈奕連忙阻止自己這不著調的爺爺，眼神卻忍不住看向驚瀾，似乎在期盼著能給個不一樣的答案。

「咳咳，沈老先生一回京就來搶晚輩的媳婦，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媳婦被人惦記上了，世子爺哪裡還能坐得住，可儘管如此，臉上還是笑瞇瞇的。

「原來是世子啊，多年不見，世子風采依舊啊。」沈長卿捋著鬍鬚，臉上毫沒有當著人家面撬牆角的愧疚。

「老先生亦是一如既往的風趣。」

兩人你來我往的恭維著。

「世子，老頭子我掐指一算，家這丫頭不適合你。」

「是嗎？晚輩思慮很久，我只要。」

……

明明是嚴肅的不能再嚴肅的朝堂，此刻儼然變了驚瀾售賣現場。

這一老一，你一言我一語，都寸步不讓，雖說二人臉上都掛著雲淡風輕的笑容，驚瀾卻敏銳的覺到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空氣間頓時變得冷凝起來。

最後還是慕容軒驚堂木一拍，黑沉著臉，打破二人的表演。

「諸位，這裡是公堂，不是你們好友相聚的現場。你們要想討論驚瀾的歸屬問題，也得看有沒有命出了大理寺大門。」

慕容軒冷哼一聲，這些人旁若無人的談，分明就是不把他這個主審放在眼裡。

想他堂堂一個王爺，天子皇孫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驚瀾，簡直可惡。

偏偏這些人，他一個都得罪不起。

這沈長卿被奉為國醫，亦是開國名臣，多次救駕，與淵、百里老侯爺並為大夏三柱石，就算是他父皇來了，也要禮遇三分。

「咳咳，既然沈國醫份已經確認了，那就繼續審案吧。」趙君羨清了清嗓子，打破這僵局，一揮手，便見兩個衙役抬著老國公的「」走了上來。

白長布一掀開，木板上的老國公便出現在眾人眼前，離他過世已經一天一夜了，可此時他神如常，彷彿只是在睡覺。

但親自上前一探，卻發現他脈細鼻息全無。

「也罷，待解決了這邊的事兒，咱們再討論你和我那孫兒的婚事。」沈長卿呵呵笑著，神變得認真凝重。

沈長卿蹲下，簡單查探了一下老國公，其實在上公堂之前他已經查過了，如今再查探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

「沈國醫可是發現了什麼不妥？」慕容夜敏銳的察覺到沈長卿的神變化，出口問道。

「是啊，沈國醫，你可是備父皇恩寵，又跟老國公是生死故，你可得秉公直斷，千萬不要被小人迷了雙眼。」慕容軒明顯意有所指，事實上剛剛看沈國醫和驚瀾的親昵模樣，他產生這樣的想法並不稀奇。

「十三王爺說這話是在侮辱老夫嗎？老夫雖向來不著調，但做人做事，一切從心，最基本的醫德還是有的。老夫是很喜歡驚瀾這孩子，但如果老頭真是所害，老頭子第一個不饒！不過若是十三王爺還是信不過老夫，大可找其他人來。」他還樂的當個甩手掌柜呢！

沈長卿冷哼一聲，為名滿天下的名醫，誰特麼的還沒點傲氣啊。

「老國醫請息怒，皇叔只是憂心案，一時失言，我等自然相信老國醫的判斷，放眼整個帝都，若老國醫都不值得信賴，其他大夫更不必說了。」慕容夜恭敬的替慕容軒道歉，態度誠懇而又謙卑。

沈長卿不滿的哼唧一聲，顯然已經打消了甩臉走人的念頭，轉而看向驚瀾。

「老頭子我在老頭的上看到了兩傷，一乃是心脈上的淤青，一乃是老頭指尖的針孔，這二者可都是你所為？」

「正是。」驚瀾老是回答。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你個逆，父親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要害他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在他上扎那麼多孔，讓他盡折磨而亡。」靖南立刻嗷起來。

結果卻被沈長卿一頓臭罵。

「閉，要哭喪回去哭，堂堂國公跟著市井娘們似的，什麼出息啊！」

靖南從未被人如此當眾痛罵過，臉乍紅乍紫，好不富。

「沈國醫息怒，夫君他也是父心切，只怪賊人歹毒，公公死的太慘。」公孫氏著帕子，不停的垂淚。

「愚蠢至極！」沈長卿卻沒有因為是人而停止臭罵，「自己見識淺薄，還嚷嚷著別人害人，這分明就是急救治療的法子。老頭急火攻心，突然昏倒，乃是本虛標實，上盛下虛，小娃針對此病路確定了活化瘀，芳香開竅的療法，而這放治療法就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爺爺，你口中的放治療是什麼？孫兒怎麼從未聽聞？」沈奕面不解，耐心求教。

「這放治療是民間的土方子，實際上是以銀針點刺十宣，每個手指都出幾滴，同時針灸人中。一般急怒攻心之後，要麼一命嗚呼，要麼從此癱在床上，口歪斜，淪為廢人。對於這種病人，後期我們經過再多湯藥的調養也很難恢復如初，這些年老頭子遊歷四方，在民間發現這土方子，原來此病關鍵在於發病時的正確急救，若施救妥當，後期再加以調養，恢復如常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長卿說著，目探究的看向驚瀾。

「此法出自深山一個部落，並未傳到中原，書上也沒有記載，三小姐是從何得知？」

「偶爾習得。」驚瀾並不打算多說什麼，腦中風的治療方法在現代很普遍，可顯然這法子在這裡並不盛行。

沈長卿也是通的人，見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多問。

「老頭是肝暴，風火上擾，中風之兆，你採取放治療那是在理之中，但這心口的淤青又是怎麼回事呢？小娃，從醫者角度來看，你此舉確實有些多此一舉，若是不能給出個合理解釋，怕是今日你再難出這大理寺牢房了。」

沈長卿雖覺得惋惜，卻也只能獨自嘆息而已。

「沒錯，驚瀾你作何解釋？」靖南那些人像是瞬間抓到了空子一樣，前一秒還一蹶不振，下一秒立刻神抖擻起來。

「老前輩，先前我搭爺爺的脈象時，確實如您所說，是肝暴，風火上擾之相，起初我也以為爺爺是中風了，可轉念一想，卻發現了不對勁兒。」

「哦？怎麼說？」沈長卿來了興趣。

「中風癥候一般表現為半不遂，口舌歪斜，舌強語塞或不語，偏麻木，眩暈頭疼，面紅目赤。」驚瀾瞇了瞇眼，「可爺爺當時的臉卻是灰白，而後發紫，最重要的是我剛剛施展放治療，爺爺的心脈突然停了。」

沈長卿眉頭一凝，游散的目突然匯聚於一點：「所以呢？」

「所以我判定，爺爺不僅僅是中風之兆，更是心臟病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