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龍公社這片外海是窮海,靠搖櫓撒網的養不了太多人口。
在養育人口數量一定的況下,外島漁民都希能養兒子,現在國家將計生定為國策,在陸宣傳『生男生都一樣』,但在外島卻不怎麼宣傳,因為漁民不買賬。
現在的人一是認為閨長大了嫁給外人就了外姓人,沒個兒子就等於後繼無人,以後上年紀了連個養老送終的都沒有。
第二就是搖櫓撒網需要爺們,婦到質和力的束縛,沒法出海乾活。
當然隨著現在機船的普及,婦們在海上也了一把幹活好手,像昨天王憶到的那些船上便有不是兩口子甚至一家人出海作業。
所以這觀念也在逐漸轉變。
王憶知道這觀念現在還轉變不了,得等著二十一世紀丈母娘要樓房開始,到那時候老百姓才開始生兒子就頭疼,有閨當寶貝。
聊著天,小酒喝的很快。
王向紅還想給王憶來一杯,王憶趕拿起杯子拒絕。
王東方一邊吃包子一邊慫恿:「爹你給王老師滿上,必須得喝醉他,要不然出去了社員都說咱家不捨得請酒,王老師上門都沒有把人家招待舒服了。」
「行了,王老師,你別推辭了,該喝就喝,反正你今天下午不跟我們一起去防空島捕蝦,所以你多喝點嘛。」
王憶一聽炸了。
「誰說我不去捕蝦?我得參加咱隊集的海上作業,要悉每一種作業方式!」
「我還沒有捕過蝦呢,別說了,我一定要出海!」
聽到這話王向紅便收回了酒瓶子,說:「行,出海不能多喝,可以喝點酒暖暖子,但不能喝多了在海上迷迷糊糊的出事。」
「來,吃包子!」
這大包子很帶勁。
王憶在22年吃的韭菜蝦仁包都是滿滿的韭菜放幾個蝦仁意思意思,這傢伙的包子是全是蝦仁,裡面的韭菜是意思意思。
一半韭菜一半蝦仁,一口咬下去。
彈牙!
這樣包子滋味能差的了?韭菜跟蝦仁很配。
王憶吃著連連嘆。
太好吃了。
王向紅和秀芳一個勁給他讓包子,王憶吃了兩個肚子里覺飽了,擺手說:「隊長、嫂子,不吃了,吃飽了。」
秋渭水笑道:「你看他們對你多好,看你吃,使勁的讓你吃。」
結果秀芳也笑了,說:「我讓我兄弟多吃可不是因為熱,是他下午不是要去捕蝦嗎?估計傍晚回不來,得等晚上了,所以中午頭多吃點,晚上不那麼。」
王憶一愣。
捕蝦這麼辛苦嗎?
據他所知這活應該很簡單,他們開船過去撒網就行。
他見過漁家捕蝦,昨天還看到過,就是船開在海面上,然後有人撒下一張網,再收起網來裡面便是蝦。
所以這樣怎麼還得捕撈到晚上?
王向紅看著他迷的樣子覺很可,笑道:「你不知道怎麼捕蝦?咱得燈扳罾(zeng),晚上效果好,捕撈的蝦子多。」
王憶知道燈扳罾這活。
這活是怎麼著呢?就是將一張網敷設在水下,然後找個東西提溜這張網,等到魚蝦蟹之類的游到網的上方或者鑽網裡,便趕提升網,把漁獲給收起來。
前段時間捕撈烏賊的時候他聽社員們介紹過,燈扳罾最常用的就是對付烏賊,所以也「烏賊扳罾」。
而王向紅還以為他不知道,畢竟扳罾捕撈作業不多見,相比較於對網、拖網、流網捕撈作業,扳罾有點不流。
他放下包子拿起煙袋桿,一邊往煙袋鍋里塞煙一邊瞇著眼睛說:「現在扳罾不多見了,但在50年代至60年代墨魚汛旺發時,這扳罾作業曾經挑過大梁,扮演過捕撈主力軍角。」
「那時候也是海邊人家打牙祭改善伙食的傢伙事。」秀芳笑瞇瞇的說,「我爹就是一個扳罾作業的好手。」
王憶正要說自己知道扳罾捕撈烏賊的事,結果秋渭水不知道,問道:「隊長,墨魚是用扳罾捕撈上來的嗎?我怎麼聽說是去拖網捕撈的?還有下魚籠捕撈的?」
王向紅解釋說:「是,現在墨魚了,就得上貨才能捕撈到了。」
「以前墨魚多的時候用不著上拖網,拖網多費網?用扳罾就能捕撈到它們,特別是佛海漁場那邊,它們島礁眾多,自古以來就是墨魚的生活樂土和相親會場,汛期一般從立夏能到小暑。」
「不像咱們這裡,」他搖搖頭,「咱這裡夏汛反而撈不到多墨魚,只能等秋汛時候撈一些。」
王東方說道:「現在魚了,墨魚也了。」
「我小時候地委每年都要立漁場指揮部,各縣相應立漁業指揮部,各漁業區、公社立漁業指揮隊,隨漁民出海領導漁業生產和互助合作運,漁民流到哪裡,各級漁業指揮部跟隨到哪裡,就地解決漁民生產生活一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那時候到了立夏,咱們縣裡也立漁業指揮部,咱們生產隊則立一個漁業指揮組,我爹是組長,然後跟著去佛海捕撈墨魚。」
「那傢伙特別熱鬧,旺發時,佛海一帶灘橫頭每到夜裡就能看到群的墨魚簇擁在礁石邊上,隨波漾,燈一照耀,呼啦啦地圍了上來,魔了一樣,咱們想趕都趕不走呢。」
「那場景可過癮了!」
王向紅著煙瞇著眼睛。
他聽著兒子的話笑瞇瞇的點頭,陷了對過去的回憶中。
王憶想起他初次去往天涯島的那一天,陳進波波叔便給他介紹過那個朝氣蓬、揮灑熱汗的年代。
王東方說的跟陳進波相仿。
他講述了墨魚漁汛大會戰的火熱場景,然後說:「扳罾捕撈墨魚簡單,你在扳罾網上端掛一盞風吹不滅的油燈——就是氣死風燈還有馬燈啥的。」
「這樣用燈來扳墨魚,人站在礁石上用抄網撈,一會就是一筐子。」
「那時候太熱鬧了,你抄網、我抬筐,哈哈,等天亮開太了,婦們立馬上來開始劈鯗曬乾,整個烏賊汛期不就能捕撈到3萬多噸呢!」
王憶憾的說道:「現在沒有這樣的盛景了?」
王向紅吐了口煙后說:「捕撈墨魚是沒有了,墨魚越來越了,機越來越好了。」
「現在佛海立了捕撈公司,到了墨魚漁汛的時候用不著扳罾了,直接用機撒網機收網,一網收!」
王憶咂咂,他還想見識一下漁汛大會戰的。
得知他有這個念頭,王向紅頓時一拍桌子滿意的說:「好!王老師你不愧是咱王家的好兒郎,是一條好漢子!」
「尋常人都對漁業大會戰避之不及,你覺悟跟他們不一樣,勇於面對困難、勇於戰勝困難,好,好啊!」
王憶一聽這話就心裡咯噔一下子。
這個漁業大會戰聽起來帶勁,恐怕幹起來要命的吧?
不過想想也是,『會戰』,這是要戰的啊!
王向紅繼續說:「沒事,沒有墨魚大會戰了,可是有帶魚大會戰呀。」
「你等著吧,這不是已經立冬了?過些日子等冬至帶魚汛正式開始,咱們翁洲肯定還得組織漁汛大會戰,到時候我是組長你是副組長,咱倆領著隊里去奪取勝利!」
王憶弱弱的問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就行?我不參加大會戰,我只看看。」
王向紅聽到這話笑了起來:「你就是喜歡開玩笑,大會戰看看有什麼意思?就得干,拚命的干!」
王憶想說自己沒開玩笑。
但氛圍已經到了,這漁汛大會戰他是想參加能參加、不想參加也得參加!
今天下午先準備的捕蝦,不只是扳罾捕蝦,也有正常的撒網捕蝦甚至還有高蹺推蝦。
漁網、竹竿、高蹺等等傢伙事推送上船。
王憶好奇的。
他拿起一條高蹺看,問道:「怎麼著,捕蝦之前還得表演一下子?」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準備出海的壯勞力們聽到后也確實笑了起來。
大膽解釋說:「踩著高蹺能推蝦,就是有時候海蝦聚集在海邊了,這時候人踩著高蹺進水裡,用漁網把它們給趕到岸邊甚至讓它們跳上岸,這樣有人在岸上挎著籃子撿就行了。」
「不過用這個東西有個要求,第一是天氣好、海好,最好是暖和的時候;第二是海底的地形要好,要平攤,不能崎嶇。」
王憶問道:「防空島那邊的海底地形好?」
他怎麼記得資料上說防空島海底地形複雜,所以才能有比較富的生態環境,適合搞漁業養。
大膽愣住了。
他想了想突然罵娘:「草了,誰傻了帶著高蹺去防空島?準備死裡面啊?」
這種高蹺捕撈作業其實還危險的。
高蹺是靠腳穿腳蹬裡帶的,一旦海底地形複雜絆倒在水中,那必須得趕把腳從腳蹬里拿出來,把高蹺給踢開,否則如果帶著高蹺倒在海里,那真是要命了!
於是又有人上來把高蹺給拉走,滿臉訕笑:「記著去捕蝦了,沒注意去的是哪裡。」
一切準備就緒。
他們搖櫓出發了。
考慮到晚上不能回來吃飯,王憶帶上了一些速食麵和火之類的東西給勞力們當晚餐。
再就是晚上海風很冷,他帶了蔥姜紅糖甚至冒藥,到時候熬點紅糖姜水熱乎乎的喝下去能暖子,要是有人覺不妙就立馬吃藥。
可不能捕一趟白蝦再冒了!
上次開船去防空島也就是二十分鐘,這搖櫓速度可就慢了。
還好王憶心悠然,可以坐在船頭吃著花生栗子的看風景。
熱鬧了大半年的海洋,到了如今這時節突然便安靜下來。
捕撈作業的漁船蹤跡了許多,紛飛的海鳥趕去南方越冬於是飛禽的蹤影更了許多,清冷孤寂的氛圍籠罩了海面。
冬季,天冷海寒,不過有心看去,海上風依然十足,只是相比春夏秋換了一番絕。
午後燦爛溫度高,海風強勁但不是很冷,只是微有寒意。
風輕輕的吹拂,浪靜靜的搖曳,清澈的天愈高愈凈,澄凈的海水越遠越深。
王憶放眼去,在看不到海島之後,純白和湛藍了他視野中永恆的存在。
這兩種也是天和海中亙古留存的主調。
這也是王憶喜歡的兩種,另外還有初冬艷撒下的金黃,他倚在船頭躲避著海風著照,燦爛的沖淡了冬天的寂寥。
好是清冬無外事,匡林齋罷向眠。
漁家的漢子們不疾不徐的推船櫓,漁船慢慢悠悠的在海面上劃過,這樣風也慢船也慢,沒有了機船也沒有了飛鳥,一切都變慢了。
時間好像也變慢了,按理說冬天白晝苦短,但在海上、在綠眉船上,王憶只能看到波粼粼的海面,他看不到漁船前行了多,於是就覺漁船停擺了,時也停擺了。
這當然是錯覺,隨著漁船行進,防空島終究是出現在了他們視野中。
然後他們也看到了一艘船。
王憶拿起遠鏡看過去,看到防空島的海面上飄著一隻雙帆船,兩隻帆不小,船也不小。
船上有人在忙活著撒網、收網,他據人和船的比例來估算,這船應該在15米左右。
一艘傳統的風帆船,不是機船。
大膽也看見了,頓時說道:「這就是昨晚的船啊!」
王憶一愣:「這就是你說的那艘昨晚繞著咱們天涯島一直轉的那艘雙帆船?」
有民兵鬱悶的說道:「組長,我就說那是白水郎的船,估計是來找咱們賣海蝦的——前兩天咱們隊里一直高價收海蝦嘛,他們肯定是得到消息也想來賣,結果你就說是什麼水匪船霸要來攻打……」
「行行行,你嘰嘰歪歪。」大膽惱的掛不住臉,「他們要賣蝦怎麼不吆喝?而且誰他娘大晚上的賣蝦呀?」
隨著他們靠近,船上的人停下了撒網的工作,站在船尾安靜的看著他們。
大膽瞇著眼睛看了看,鬱悶的說道:「好傢夥,真是一家白水郎。」
王憶問道:「疍民真是一輩子不上岸嗎?不過新中國建立三十多年了,海上怎麼還有疍民呢?」
大膽詫異的說:「當然有疍民,歷朝歷代都有疍民,新中國為啥會沒有?」
「而且咱們外島以前疍民還多,後來有些上岸了,有些不知道去哪裡了,反正不多了,咱隊長喜歡他們,以前一起打過鬼子,屬於戰友,隊長每次上他們都會給糧食給酒,說是咱欠他們的。」
「不過他們不太喜歡咱們漢人,前幾年隊長特意在海上找過他們,但他們還是不樂意跟咱們接,看到咱們的船來了便趕搖櫓揚帆的離開。」
「你看著吧,這次咱們一來他們肯定走,待會認出咱們份他們就走!」
疍民被稱為連家船民,傳統上他們終生漂泊於水上。
然而大膽告訴王憶,這種傳聞不真實,起碼現在的疍民不是這樣,他們只是待在船上的時間特別長,但如果遇到大風大浪或其他惡劣天氣漁船還是會靠岸。
除此之外他們確實上岸時間很短,一般就是補充水和食等其他生活必需品或者賣魚蝦的時候會上岸。
他們習慣了海上飄的生活,上岸后踩著堅定的土地反而心虛,甚至有些人會暈陸地——
就跟陸人暈船一樣,他們不適應穩定的陸地,反而會覺頭暈。
隨著他們漁船靠近,雙帆船的船艙里又走出幾個人,有年也有孩子,最小的孩子估計三四歲,但卻敢爬上船舷劈開坐在上面打量他們。
漁船搖來晃去,孩子們在上面如履平地。
這應該是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並沒有因為他們到來而離開,不過也沒用跟他們打招呼,於是大膽等人也沒主過去說話,他們擺開架勢然後忙著開始製作扳罾。
扳罾沒法提前準備好,因為它們整就是一張大網在四邊撐起來,上面有竹來進行提溜——說形象點這就是個大號的燈籠,有竹竿挑著的燈籠。
只不過這燈籠四周沒有油紙糊起來,是個開放的大號燈籠。
組裝扳罾很簡單,漁網大小不一樣,用的竹數量不一樣,大的是用6大竹紮起來,小的是將漁網四邊撐好,然後一竹就可以提溜起漁網來。
就在他們忙活之中,雙帆船不但沒用離開反而靠近他們了。
船上的疍民漢子在沖他們言又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