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翻開后扉頁上還有李巖京親手寫的一句領袖語錄，「忠誠黨的教育事業」。

他也送給了其他教師一個這樣的筆記本，給秋渭水的筆記本上寫的是：「高舉領袖思想偉大紅旗勇前進！」

李巖京家裡條件不寬裕，而這種帶塑料封皮的筆記本在82年的外島不便宜。

王憶在公社百貨大樓看到過，一本就要一元錢。

李巖京送出去好幾本，肯定都是他省吃儉用攢下的錢。

於是王憶不讓他吃虧，沉思之後同樣送給他一個筆記本，這本子是皮革封面帶鋼筆。

他在上面也留了字，寫的是從報紙上抄下的一首有意思的小短詩：暢迎紅日走，終生莫停留。志在百花繁開日，一覽觀赤球！

另外他在筆記本正面封皮的後面上了一張照片，是李巖京和天涯小學的學生們在一起聽課的照片。

彩照片！

李巖京拿到筆記本后便笑了，坦誠的說：「王老師，我就知道我給你送一份禮，你會給我回一份更好的禮。」

他打開筆記本后要朗誦小短詩，結果一下子看到了別在裡面的照片，臉上頓時出驚喜之：

「呀，是、是彩照片！這是什麼時候給我照的呀？哈哈，把我照的還偉岸的！」

王憶笑道：「是我們的小攝影師給你拍的照片，給你拍了不止一張，以後我都洗出來託人給你。」

李巖京開心的笑道：「這太好了，這是我這輩子第一張彩照片，以前的都是黑白照，包括咱們在縣一中結業典禮拍的合影也是黑白照。」

著照片、著本子，他臉上又出一憂鬱之：「唉，快樂的時總是短暫的，我只來聽了這麼四五天的課程，真想在你們隊里學習一個學期。」

王憶說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李老師你別傷心也別難過，如果你喜歡我們學校，那歡迎你禮拜天經常來玩。」

「或者說這樣，我們隊里準備組織一場排球比賽，這是響應國家號召，用比賽的形式來慶祝鐵娘子們取得世界大賽兩連冠的冠軍、也是用比賽的形式來開展排勇奪冠軍神的學習工作。」

「你們多寶島肯定要參加的，到時候你做領隊來參加比賽吧。」

李巖京說道：「我可當不了領隊，這工作不得我們隊里的幹部來當？」

「即使要找教師當領隊，可我們學校那麼多的教師呢，還有公辦教師，哪能得到我？」

王憶沖他眼：「很簡單，我給你一本排球比賽的書你回去多看看，等你們隊里要組織排球隊的時候你就自告勇當教練。」

「你懂排球知識和技戰，在教練人選方面肯定佔優勢，到時候你們隊里大概率讓你當教練，即使不讓你當教練也會退而求其次讓你做領隊。」

李巖京聽到這話很高興：「要是真有這樣的書那可就好了，但我聽說現在市裡、縣裡關於排球的東西都賣完了，排球、排球書等等，連市裡圖書館關於排球的書都被借了！」

王憶回聽濤居拿出一本《排球運教程》遞給他。

這本書的印刷風格最簡單，黃書封上有個象的人在打排球的線條，外島人甚至都看不懂這線條的含義，所以它的風格便顯得簡單起來，跟八十年代很配。

此外他也拿出了一個排球出來，直接塞給了李巖京：「帶回去給你們隊里社員訓練用。」

李巖京看到嶄新的排球后更驚喜，卻死活不肯要，他說這皮球現在太珍貴了，自己不能占太多便宜。

他對王憶說：「王老師，你給我的本子帶著鋼筆，這是頂寶貴的東西，我有了這樣的筆記本當備課本，那我們學校的老師肯定都羨慕，所以我不能再收你的禮了。」

「不過我有個不之請，能不能請你空去我們學校聽一下我的課？我、我，我教書教的不太好，想讓你給我指點指點。」

王憶說道：「行呀，你回去安排一下課程，看看哪天下午有課吧，我可以下去去你們學校聽課。」

李巖京見他痛快答應下來很是高興，他深的看著王憶，的說：「王老師，你對我真好。」

王憶避開了他的目、遲遲沒敢接這句話。

氛圍不大對。

要下午去聽李巖京的課程，那最近可不行，他得等到十月下旬才有空，因為這兩天隊里還要收地瓜。

今年隊里農田種植最多的就是地瓜！

王向紅嘗過王憶帶回來的地瓜好吃，便做出大規模種植地瓜的決定。

海島農田適合種植地瓜。

因為島上的農田多數就是沙田，適合種西瓜、地瓜這些瓜。

王憶可是從22年弄了好些地瓜苗子回來，現在一塊塊農田裡爬的都是地瓜藤蔓。

因為擁有沙田，外島好些生產隊都會選擇種地瓜。

天涯島以往也會種植很多地瓜，自然不是為了烤著吃，而是為了曬地瓜干或者冬天蒸地瓜當乾糧。

其實社員們不喜歡地瓜這種乾糧的，吃多了胃裡反酸或者燒得慌。

但他們沒有吃過王憶從22年帶回來的西瓜紅薯，這地瓜的味道真是太絕了。

王向紅吃過，他對這甜味道記憶猶新，所以一直在等著挖紅薯的季節。

如今中秋節已過半個月，地瓜秧子開始敗勁了，哪怕之前連續幾場秋雨灑落，可地瓜已經長到頭了，葉子逐漸發黃。

王向紅天天去紅薯地里查看況，如今地里的紅薯上開裂了，這是底下地瓜大收的標誌，是地瓜長得大又多才把泥土撐裂出了一個個的口子。

裂口越大證明紅薯的個頭越大，產量越高。

今天禮拜一的下午好天氣，萬里晴空中還有幾朵白雲在飄，王向紅吃過午飯後便吆喝起來：

「全社員請注意，全社員請注意，咱們隊里紅薯田迎來大收，今天下午咱們集收紅薯、集收紅薯！」

學生們一聽又有隊集活而且還是收紅薯很開心，吃過午飯趕回家去準備傢伙什。

生產隊年年都會收紅薯，紅薯產量高，一畝怎麼著也有個四五千斤，這東西不稀罕，所以生產隊允許大傢伙收紅薯的時候啃著吃。

新鮮紅薯好吃的，學生們平日里沒得吃，到了中秋節之後收紅薯的時間，那可以放開肚皮吃個飽。

不過他們也就吃個新鮮，實際上紅薯連續吃上幾天就能把人給吃怕。

還是那句話。

反酸，燒心！

王憶換了服也得參加勞，等到日頭稍微偏西一些他去找王向紅，這時候不太曬了，可以上工了。

王向紅蹲在了最大一片農田的地頭上。

農田不算大，縱向上能有個二十多米，橫向上有七八十米，這一共是兩畝二分地，但今年種紅薯的時候又往外闊了闊，能有個兩畝半到兩畝七分地之間的規模。

田地裡頭紅薯綠葉黃葉錯，很繁茂。

風吹過，地瓜葉此起彼伏，真是只看這葉子就會讓人生出收的喜悅之。

看見王憶來了，王向紅沖他招招手笑道：「你從紅樹島挖來腐質當料的主意真好。」

「主要是王老師有辦法殺死裡面的蟲子。」幾個老人扛著二爪抓鉤來了。

「是，主要是得殺死裡面的蟲子，咱都知道紅樹島那些爛泥混了好些鳥糞能當料，可不敢用啊，裡面多蟲子？你弄到紅薯田裡，一旦孵化了就是蟲災，能把紅薯全給毀了！」

「哎呀，不說這些了，今年紅薯是大收了，你們說這次一畝地能不能出六千斤？」

王真堯老人用抓鉤打碎一些紅薯藤蔓后看向地里撐開的裂，說道：「六千斤？我看六千斤打不住！你們看看這地上的裂，跟老牛的子一樣，這下面得塞了多紅薯？」

王憶豎起大拇指。

這話到頭了，老爺子，你的比喻真是絕了！

王真堯看他豎起大拇指還以為是誇讚自己的眼力勁，便得意的問道：「王老師，你有文化，可你不懂農田作業，對不對？你不會幹農活，不懂咱農業收……」

「八千斤！」王憶斷然道。

王真堯詫異的問道：「什麼八千斤？」

王憶說道：「咱們今年一畝地能出紅薯八千斤！」

聽到這話，好幾個老人嚇一跳：「你這是冒進主義啊，咱隊里種紅薯多年，最好的年頭最好的田地一畝才能出六千斤。」

「對啊，八千斤？那還是紅薯嗎？那是、那是土坷垃！」

王憶說道：「挖挖試試吧，我覺得能出這個數！」

這數不是他說的，是他當初買紅薯苗時候老闆承諾的。

他買的都是毒紅薯苗，產量很高！

所謂毒紅薯苗是通過剝尖技把紅薯裡面的有害病毒給去掉，因為紅薯是無繁，病毒會一代代的傳下去——相當於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紅薯在繁育，所以會導致病毒蓄積。

病毒蓄積影響紅薯的產量會降低，通過毒保持紅薯的原有特，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證紅薯的生長能力。

越來越多的人來到農田，一隊學生也過來了。

大人扛著二爪抓鉤或者鋤頭，還有人提著扁擔挑著竹筐，學生們則提小竹籃、拎著殺魚刀，各有分工。

收紅薯是每年的例行工作，就像曬鯗一樣，不用王向紅特意去安排，社員們已經知道自己該去哪片農田忙活了，三五群、呼朋喚友的便去了。

王向紅指揮最大的這塊田地，這邊人也多。

學生先進瓜田裡彎著腰找出紅薯藤蔓中在地面的大，一刀割上去斷了子藤蔓便自由了。

他們先去割開藤蔓，後面便有婦老人用抓鉤上去挑起藤蔓開始翻轉，將藤蔓纏一團團的匯聚於一然後統一抬到地頭上。

地瓜葉和地瓜藤蔓不能隨意理。

還綠著的要摘下來餵豬，枯黃的才能收集起來曬乾以後當柴火。

一一毫不能浪費。

隨著一壟的地瓜藤蔓被卷出來，開裂的地皮了出來，看到的人紛紛點頭：「今年好收啊！」

一些老漢拎起鋤頭、抓鉤往手裡吐口唾沫一，準備正式開工。

王向紅領著幹活，幹活之前他先叮囑：「同志們啊，一定記住了，今年的紅薯品種不一般，大傢伙下手一定要有數，可不能給出壞了，那樣會造極大的浪費！」

老漢們對此不以為然，笑道：「有什麼好浪費的？大的好的庫存起來，小的癟的歪瓜裂棗的帶回家蒸了，碎了爛了的餵豬，一點不浪費！」

「這紅薯品種有什麼不一般的？還能長出花生來不？哈哈，紅大紫、白大紫、地桑、掉把子、十里香，不就這些嗎？」

各種各樣的紅薯各有各的長相，各有各的，各有各的味道。

老漢們說的這五個品種就是現在全國範圍最流行的五種紅薯：

紅大紫和白大紫塊大產量高，只是一紅一白，吃起來不太甜比較面。

掉把子紅塊大，澱含量低，生吃脆爽就跟水蘿蔔一樣，但容易掉把兒、容易壞。

地桑和十里香的產量差一些，其中十里香味道最好吃，蒸后很香甜。

當然這都是王憶聽社員們聊的，他沒吃過這年代的紅薯也不準備吃，紅薯他只吃西瓜紅薯。

他也下手忙活，老師們都下手幫忙。

黃有功背著手在地頭上踱步然後沉：「落葉黃，天高雲淡風清涼，金秋十月社員忙，碩果累累倉房……」

好些人看到這一幕出地鐵老漢看手機般的表。

王憶沖黃有功喊道：「黃老師，行了，別詩作對了，今天是勞課，趕上手吧。」

黃有功略矜持的掉外套中山裝，挽起裡面襯的袖子，這才下地忙活起來。

有社員便揶揄他：「這是城裡來的哪個大幹部？」

抓鉤和鋤頭下地，然後一串串紅薯被拖拉了出來。

薯不會長得很大，但是數量多、個頭也勻稱，這一點就足以讓社員們驚嘆了。

82年紅薯長得個頭很不均勻，拿人的型來打比方，就是有的是兆日月，有的是郭小四。

學生們看到紅薯出來了紛紛嬉笑著上來搶著吃。

拿到紅薯他們不洗，拉掉泥土用服一就往裡塞。

然後旁邊的老漢們氣急敗壞的喊：「草鞋，你幹啥拿我的裳紅薯？」

「嘿，別我裳我，我裳、我我，我那是的確良！」

「黃老師你趕看看吧，你的服被當……」

「吾草！」黃有功回頭一看不等提醒他的人把話說完便慘一聲，「我裳！」

他把裳下放地頭，這會了學生們的巾，好幾個學生用他的服紅薯。

當然他們不是針對黃有功，但凡有人把裳留在地頭上，這會都已經沾染上沙土了。

還好，沙田的泥土並不泥濘，抖一抖便能把服抖擻乾淨。

學生們不嫌臟，紅薯掉沙土不牙磣之後就行，他們立馬放在裡啃了起來。

咔嚓咔嚓和嘎嘣嘎嘣的聲音不絕於耳。

西瓜紅脆生且多，學生們一吃就吃的亮了眼睛：「哈，這個紅薯真好吃！」

「這不是紅薯，這是什麼果子！」

社員們聽了他們的話後有的好奇有的疑有的撇，還有的笑道：「我看你們是半年沒吃紅薯又饞這一了，等你們吃它個三天五日的，我看你們還怎麼說好吃。」

不管是收拾藤蔓還是從土裡紅薯都要彎腰幹活，這田裡沒有強勞力只有輕勞力、弱勞力和半勞力，大傢伙干這一陣也累了。

王向紅說道：「行了，先歇歇、都歇歇，同志們都拿一個紅薯嘗嘗，你們嘗嘗就知道這紅薯的滋味怎麼樣了。」

他說完自己趕挑了一個。

挑了一個被鋤頭攔腰斬斷的，他抹掉泥土啃掉斷口，然後咬著吃了起來：「好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