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笑道：“我當初是自己逃出醉仙樓，跑到山里遇見個路過的……俠救了我，后來拜的門派，學了些本事，這次是出來游歷，所以回來看看。”

沈靜好心中懷疑，卻不多問,只是點點頭請江月白到廳堂里坐下，親手為斟一盞茶，雙手奉上。

“沈氏靜好拜謝救命之恩。”

江月白起拖住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沈靜好堅持拜禮，“不是拜謝救命之恩，也為我當年無心之言,害得你被發賣，險些丟了命賠罪。”

“福禍相依,若無當日之禍，或許我后來便不可能遇到那位俠，也就沒有今日，所以我從未怪過您，心中只激您教我識字明理。”

沈靜好搖頭，“不，我當年太年輕，本想你得林家看中，最終卻害了你，時至今日，我因為當朝右相一句夸贊,被林家算計到今日地步,才知道當年我對你的傷害有多大，如今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

江月白嘆氣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不知眼下,您是否需要我幫您逃離此？”

沈靜好只思考了一瞬，便用力點頭。

“程郎與我志同道合，他這一年多一直在為我奔波想辦法，我與他約定過，他會一直在城外道觀等我。”

“雖已年近三十，但我仍想走一走科舉路，做不了云國戰神那樣的將軍，我也想努力為云國子爭取更高的地位。”

江月白取出之前順手牽來的銀錢，想了想，又翻遍儲鐲找到三顆低階養氣丹，連同剛才那粒解毒丹一并給沈靜好。

“解毒丹每次只需那一點就能解這世間大部分毒，養氣丹也是一樣，日日服用一點，對有好，這些就當是我給您的束脩。”

“您要披荊斬棘，朝為，先要保重好自己的，等好些了，試著練練武也未嘗不可。”

沈靜好眼含激,接過荷包和藥瓶。

轟隆隆！

天地驚雷，一道銀芒驟然劈落，院中老樹咔嚓斷裂,燃起大火。

沈靜好渾一，不知何故。

江月白翻起大大的白眼，此地妖邪為禍不劈，在救人，居然用雷嚇唬，當真是賊老天！

“夫子，這是老天示意您破而后立，仕途定能如那樹上烈火，紅紅火火！”

“當……當真？”沈靜好滿眼疑。

“您先收拾細，我去理下門口小斯。”

江月白取了院中雷擊木，打昏門口小廝，坐在宅院門檻上，用雷擊木最好的部分削了一把匕首。

這東西對來說屁用沒有，但對凡人很有用，上面的天雷氣息能震懾邪，趨吉避兇。

“你看你，說是不讓干涉凡人命數，你還親自送來趨吉避兇的雷擊木，口是心非，連趙鐵都不如。”

轟隆隆！

“咋？你是嫌雷擊木送得了嗎？”

江月白朝天一懟，雷聲消散，天地寂靜。

沈靜好背著包袱，換了男裝扮相走出來，對江月白無奈一笑。

離開之前，特意去了巷口王家寡婦那里拜別，之后才跟江月白一起出城。

“夫子，我忽然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沈靜好低斗笠，小心避開街上屬于林氏的鋪面，“你問。”

“那我便冒犯了，讀書明理，明理有德，您是有德之人，可我此刻卻覺得您不如那王家寡婦無知者無畏。都是寡婦，顯然不在乎世俗見，有仇有怨有不平，當場就敢打回去。”

“可您呢，就算面對的不是林氏這樣的大族，只是市井之民，想必您也不會如王家寡婦一樣當眾失禮，您的道德反倒為了束縛，所以讀書明理有德，是不是某種程度上是枷鎖？”

沈靜好皺眉思索，“你說的有理，又不對，我確實無法做到像王娘子那樣爽利，但我并不覺得讀書是枷鎖。你看這市井之中，販夫走卒行于地，文人雅士坐高堂，你且聽聽他們所言之事。”

“販夫走卒爭錢財爭斤兩，雖是為了謀生，但也限制了眼界。對窮苦人家來說，讀書是改變命途，也是開拓眼界，讓窮苦人家的后代子孫，從田野鄉間掙出來，見識廣闊天地。”

“就如那樓閣之中，對弈飲茶的文人，他們關心的，不再是一家之窮苦，而是天下之窮苦。正因為有圣人之言開拓民智，這方天地才越發廣闊明。”

“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類，明亦有黑暗，后退有時才是進，看似平坦的路伴有崎嶇，事皆有雙面，不能只看單一的一面，道德是一種很高的修為，絕非枷鎖。”

江月白若有所思的點頭，“那真正至高的道德，又是什麼樣的？”

沈靜好抬眸向天邊斜，沉聲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或許有一天，我會為另一種樣子的王娘子，但我現在心境界還不夠，還需再多讀些書。”

江月白恍然明悟，瞳仁。

“相公，祖母年紀大了牙口不好，我們買些和的吃食給。”

“那就多買些，大哥家的小子也還沒長牙，也得吃和的東西。”

一對夫妻從江月白邊過，又想起《大衍經》中所言，萬起點亦是終點。

牙牙學語，老人年邁失語，人常說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回歸時，生命從無到有再到無。

讀書從愚鈍到智慧，最后大智若愚。

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都是從無到有再到無的過程。

前者是稀里糊涂的無，后者是明悟天地的無，一個是原始，一個是……道！

江月白識海一震，潛藏于神魂深，那方純白天地中的小芽，在天際紫氣之下又拔高了不，為大道之巔，再奠基。

“多謝夫子指點，此番來答謝您，又讓我益良多。”

修士總瞧不起凡人，殊不知凡間也有大智慧者，就像太上長老說的一樣，這世間都是道，應該放下修士的高高在上，虛心教。

回頭，多買幾本凡間圣人之書讀讀。

在城門樓租了馬車，沈靜好不耽擱江月白時間，開口辭別。

江月白把雷擊木匕首給，“聽說最近臨安郡境不太平，這東西夫子收好，能保平安，另外這有封信，勞煩夫子給城外道觀的主持。”

各地道觀都有周邊修仙宗門坐鎮的修士，想找個人過來，問一問臨安郡孩失蹤的事。

信里用的是道門云篆字，凡人看不懂。

沈靜好收好雷擊木匕首和信，掃了眼后面的車夫，低聲道：“失蹤的事我聽看守我的小廝提起過，我懷疑跟林府有關系，畢竟這半年來，只有林府的人相安無事。”

“而且林府一直傳言，祖上有人了仙門，之前無故失蹤的林家小姐就是被仙門老祖帶走的。自那之后，林家老爺就著魔一般到求仙訪道。只是礙于林家朝中有人，所以當地衙門不敢林家一探究竟。”

江月白未曾多言。

沈靜好拱手拜別，“今日多謝你搭救，只盼此生與君能再逢，我必在云國都城，與君對月共飲。”

起，沈靜好深深著江月白，眼底盡是羨慕。

“我知道，你就是仙人。”

說完，沈靜好義無反顧的踏上馬車，去追尋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