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新年去了又走。
顧煙和餘緋自然是不開回家的,江延灼和冷菁宜本就沒有回去的心思,唯一一個能得空回去的隻有肖泊亦。他原本想幹脆借著工作忙也留在帝都茍一茍算了,誰知家裏一個親媽的電話,就把他規規矩矩地直接請了回去。
雖然在帝都的人,但這其實算起來,還真是冷菁宜在國踏踏實實過的第一個新年。
喻旻川是在冷菁宜十二月的生日前一天回的米國,他來時就是不聲的,走時也一樣溫和,沒有帶走任何的東西。
他在機場安檢口,對冷菁宜說了一句:“照顧好橘子。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替我看著點孟歸,還是有些小孩子脾氣。”
他走的那天是大清早,除了冷菁宜,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喻孟歸知道之後,也是懊惱了許久。雖然兄妹倆差的歲數大,格又迥異,但兩人之間的卻是一直有的。
當天來送他的也隻有冷菁宜,哦不對,還有一隻貓。
喻旻川最後了橘子的腦袋:“以後吃點。”然後對冷菁宜溫和地一笑:“保重。”
冷菁宜點點頭,知道這一別,接下來也不知道要到何時何地才能再見麵了。
喻旻川看著點頭之後,似乎是放心地笑了。然後,那個穿著白大、永遠一不茍又耐心的男人,消失在了安檢口。
冷菁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聲:“謝謝你……旻川哥哥。”
懷裏胖球的的橘子抬起頭,“哦米哦米”地輕聲回應。
冷菁宜抱著橘子出機場的時候,一輛的沒邊兒的邁赫停在門口,隔著車窗玻璃都能覺這車上的人出一煞氣。
冷菁宜:“……”
和江延灼目前一直沒有同居,還是各住各的地方。江延灼雖然十分大度地跟冷菁宜坦白,自己並不介意跟笨比貓在一個屋簷下,但是冷菁宜十分客氣地拒絕了他,理由是眼不見禍害為淨,自己很惜命,還想多活幾年。
來機場送喻旻川的事怕江延灼吃醋,又看大清早的,自己打個車出門再回來,也就是平時自己起床的時間,神不知鬼不覺。結果萬萬沒想到這人忒,這都能找到。
冷菁宜無語地開了車門先把橘子扔進去,也不看江延灼一臉嫌棄那堆黃的神,兀自坐進了車,難以置信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和很多年前一樣的方法。”江延灼也不打算藏著:“不好意思,我在你手機上按了個小玩意兒。”
冷菁宜白了他一眼:“你有病?趕給我卸了。”
冷菁宜有起床氣,大清早的起來本就困倦,現在事忙完了,就想趕回去再補個覺,最好別有什麽煩心事叨擾自己。
“你是我誰?”江延灼好整以暇地挑了個眉:“我為什麽要聽你的,給我個理由。”
“我是你祖宗。”冷菁宜一臉淡然,其實真的困了。不過突然想到,這樣的一問一答,上一次發生,還是在那個寒冷飄雪的冬天。
“嘖,天天當人祖宗,你當不膩的啊。”
“恩?”冷菁宜聽得出他話裏有話,微微挑了個眉:“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江延灼哂了一聲,“什麽時候祖宗當膩了記得說,來做我的江太太。”
“爺我最近正尋思著呢,想先跟我祖宗扯個證。”
空氣寂靜下來。
男人的眼神依舊是玩味又散漫的,但是他車開得很穩,周沒有一的戾氣,神態自然到好像剛剛他隻是隨意地談論了一句天氣。但是若你細看的話,男人握在方向盤上的那雙手,幾不可聞地了。
許久沒有等到回應,江延灼似是略微煩躁地“嘖”了一聲,也不敢去看冷菁宜的眼神,而是自顧自道:“算了。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可能覺得早了,場合也有點草率。等我再找個時間……祖宗?”
江延灼終於有勇氣往右側看的時候,卻發現冷菁宜居然閉著雙眸,頭微微歪著,靠在寬大的座椅上睡著了。
的睡一直很,高中時代就是這樣,紅牙齒白,皮如霜雪。孩子的睫本就是十分長而翹的,閉著眼睛的時候在下眼瞼掃下一片影。但這睫又長又翹,卻偏偏不濃,幾乎是分明的,所以最早的時候,江延灼就覺得這樣的睫真的很像針和刺。
的確,剛認識的時候,子就是像針刺那樣暴躁。
但是他很喜歡。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江延灼的目突然和下來,替輕輕撥開鬢邊的發。冷菁宜似乎是被打擾到,眉頭隻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江延灼都覺自己犯了天大的錯事一樣,手指曲了曲,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有其他什麽人看見,一定會驚得掉了下。
江延灼歎了口氣:扯證的事,還是得從長計議……
不過最近發生了一件讓江延灼非常驚訝的事,是冷菁宜突然說想回一趟綰洲。
當時江延灼第一反應是不同意的,他考慮事的第一要義是冷菁宜,而一提到綰洲,他會第一時間想到那個溫荼的人。
那或許早就已經不是冷菁宜害怕或不想提起的人了,但卻是江延灼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疼痛。一提到那個地方,他就沒法不去回想,冷菁宜在綰洲的十七年,過得是怎樣的生活。
但是冷菁宜卻很安然:“我想回去。”
“理由。”江延灼耐著子。
“……江延灼,”冷菁宜聲音放輕,“我想去看看冷老太太。”
江延灼一愣。
“冷家的一切,的確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但是,我還是想去看看冷老太太。”冷菁宜抬眸,茶的眼睛清亮:“拜托了,江延灼,你就同意我去吧。”
江延灼有些別扭:“我不管同不同意,你都會去的。”
“是的,沒錯。”冷菁宜語氣認真,定定地看著他,再次緩緩開口:“但是你不同意的話,我會不心安的。”
江延灼歎了口氣:“可以。”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眼中一狡黠閃過:“祖宗,還想不想坐江開的飛機?”
此刻正在度假溫泉酒店歇著的江,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江跟喻旻川同歲,早就已經退伍,已經沒有開部隊裏的直升飛機的權限了。但是江延灼有架私人飛機,可以給江大顯手一番。
江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是拒絕的,他可沒有那什麽從部隊裏帶出來的,不著駕駛艙就難的矯習慣。
但是聽到冷菁宜的名字時,他瞬間就答應了:“不早說是弟妹的事,你早說的話我肯定早答應了。”
換來的是江延灼沒好氣的言語打擊:“三十多歲老男人了,到現在就知道玩來玩去的,連個對象都沒有。”他刻意強調了那個“三十多歲”和“老男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說江,還是在指桑罵槐。
這話還真的是到江心窩子裏去了。
他心想:自己這個兔崽子真是白養了。
沒過多久,冷菁宜又在緩緩打開的機艙門口,見到了那條德國黑背,它的側斜斜站著江。說來也奇怪,這個品種的大型犬護主又多疑,還生兇猛,一般第一次見到誰,都會不太待見。比如第一次它見到喻孟歸的時候,就把人家小姑娘直接在門口嚇得哇哇大哭。
但是這隻黑背第一次見到冷菁宜,還是八年前在直升飛機上,當時也是為了去綰洲。那個時候的冷菁宜遠沒有現在看起來好相,麵癱又冷漠,上應該還有貓的味道,但黑背倒是一點都沒表現出惡意。
這不,冷菁宜與江的犬八年未見,它已經明顯老了許多,但見到冷菁宜依舊是認識的,還友好地“汪”了一聲。
江挑了個眉:“醜話說在前頭,久沒開了,手生。”
“沒事。”江延灼毫不在意,語氣是故意撒狗糧的惡劣:“你要是真開不好,我還能帶祖宗玩個跳傘,橫豎不虧。”
江:“……接下來一個半小時,我不想再和你說話。”
“巧了,我也隻想跟我祖宗說話。”江延灼大笑……
到達綰洲的時候,南方的小城八年來並未有太多變化。冷菁宜問江延灼,這八年,他有沒有再來過這裏。
江延灼的回答是否定的,他對這座城市沒什麽好。
冷菁宜點點頭:“我也是。但是以後我們每年都得來。冷老太太……是我唯一在冷家的親人。”
江延灼沉思了一會兒,一點頭:“我年年陪你。”
南方的小城多雨雪,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應掃墓的景,居然淅淅瀝瀝真的下起了小雨。江延灼在小店買了把傘,撐起的時候,發現這居然是自己第一次為撐傘。
二人行至墓園,現在是二月,並非清明時節,所以墓園幾乎看不見什麽人。
他們都穿的是黑大。
照片上的冷老太太眉目慈祥,像是上一秒還在同冷菁宜說話。地麵,冷菁宜也完全不嫌髒,直接在冷老太太墓前跪了下來。江延灼見狀,也沒站著,一道跪了下來。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江延灼這樣的男人二話不說就跟著自己跪下,冷菁宜當時心裏也是有些吃驚的。
江延灼依舊給撐著傘,冷菁宜眉目淡淡的,今天隻是化了淡妝,但也已經很了。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裱好的小照片,輕輕地放在冷老太太的墓前。
是那張冷老太太留給的,最珍貴的產。
現在,把這份產也歸原主。隻願的是,冷老太太一個人的時候,可以不孤單,有人陪說說話。
雨水漸漸的不是雨水。一點點白從天而降,綰洲居然下雪了。
冷菁宜輕輕開口:“把傘放下吧。”
江延灼作頓了頓,他怕冷菁宜淋到雪會著涼。但看此刻的神,江延灼還是放下了傘。
於是,霜雪落滿頭。二人又都穿的是黑,肩上落白雪的模樣,真像一幅畫。
江延灼卻不知,冷菁宜此刻心中所想——
冷老太太,今天我把這個人帶過來,是想正式給您見一見的。
沒在一早就把他介紹給您,是我的不對。現在時候是有些晚了,但好在還不算太遲,您也一定會理解我的,對嗎。
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您才是我唯一的親人。
所以我把他帶來了,算是讓我的親人做個見證。
我這一輩子,決定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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