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後,金燦落滿整個墓地。即將端節,不時有人過來祭拜,紙錢的香煙裊裊。
顧輕舟獨坐良久。
想起了李媽,想起了師父們。
那是的親人,人生的全部。
顧輕舟不敢深想。
怔愣坐著,腦子裡空空的,下意識避免去回想自己人生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直到隔壁墓地有人來掃墓,帶著滿滿一大家子人,小孩子跑來跑去,顧輕舟坐在此,有點礙手礙腳,這才起離開。
顧輕舟回到了城裡。
猶豫再三,去了趟五國飯店。
婚禮結束之後,司督軍包下五國飯店,守衛森嚴,將衚衕賢夫妻安置住下。
門口扛槍侍衛護衛嚴。
顧輕舟道:「我想見胡夫人。」
正準備解釋時,幾輛汽車緩慢駛,司督軍帶著兒子和參謀們過來。
「輕舟啊?」司督軍瞧見這兒媳婦,當閨一樣疼,笑容親切道,「怎麼,替誰跑呢?」
「不是。」顧輕舟低垂著眼簾,日照在青的長發上,泛出淡墨的清輝,有暖意。
乖巧懂事,又漂亮,很招人疼。
「有事?」司督軍又問。
顧輕舟道:「我找胡夫人有點事,一些私事。」
司督軍大手一揮,道:「進來吧。」
顧輕舟揚起臉,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一口整齊細糯的牙齒,像個小孩子般天真爛漫:「謝謝伯父。」
司行霈跟在他父親後,金燦的落他眸子里,他眼神是溫暖的。趁人不備時,他朝顧輕舟眨眨眼。
顧輕舟低垂了頭,角含笑,沒搭理他,心中卻有點溫暖。
顧輕舟如願見到了胡夫人。
譚文秀和邢森正陪著胡夫人,三個人不知說什麼,都是笑容滿面。
顧輕舟進了房間,才知道是胡夫人拿了邢森小時候的相冊,給譚文秀瞧。
彼此打了招呼,顧輕舟坐下。
「胡夫人,我有點事想問問您。」顧輕舟道。
譚文秀沖顧輕舟使眼。
顧輕舟回視,然後搖搖頭:不是想跟胡夫人說譚文秀的病。
譚文秀稍微放心,拿起相冊:「媽,我和阿森去隔壁看。」
等他們倆一走,房間里頓時靜下來。
胡夫人對顧輕舟的到來毫不意外。素手白皙緻,端起汝窯描青花的茶盅,慢慢注香茗,作輕而嫻雅。
給顧輕舟倒了一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輕輕抿了口茶,胡夫人眼簾微垂,不開口。
顧輕舟就先問了:「您認識我外祖父嗎?」
「是哪一位?」胡夫人聲音輕,笑容溫婉。
「孫端己。」顧輕舟道,「您和胡總長今天去祭拜過他。」
胡夫人略驚訝。
微微笑道:「我們今天是去了趟林海公墓。先生有位恩師姓宋,就埋在林海公墓。怎麼,你外公亦是嗎?」
否認了。
顧輕舟沉默。
應該相信這話嗎?
顧輕舟非常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最近的幾件事,都有人在暗示,母親還活著。
這給了顧輕舟無端的希。
這個希是渺茫的,海市蜃樓,亦如鏡花水月。
可是抓住了就放不下,像個執著的孩子。
實在太想要母親了。
小時候沒有這種念頭,那時候常看到母親的墳墓,李媽一次次告訴,母親是如何慘死的。
顧輕舟嘆了口氣,語氣低落道:「對不起,我誤會了。」
胡夫人細細打量。
顧輕舟瑩白如玉的面容姣好,最漂亮的是那雙眼睛,圓溜溜的,眼珠子濃郁而水靈,像兩顆寶石般。
這樣漂亮的眼眸,稍微流轉急促,就有很妖嬈的態。
胡夫人瞧著顧輕舟,就彷彿時倒流,按住自己的閨,笑話:「你真像個妖,生得不端莊,婆婆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兒媳婦,可是男人會掏心掏肺的你。」
時過境遷,往日一幕幕浮上心頭,胡夫人倏然眼眸微。
眨了眨眼睛,把收斂。
再抬起眼眸時,已然是平靜如初。
「打擾了,夫人。」顧輕舟站起,明亮的眸黯淡,「我先告辭了。」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顧輕舟準備離開了。
的糾纏,顯得可笑而荒誕。母親已經死了,李媽是絕不會騙的。哪怕李媽真的騙了,顧圭璋和秦箏箏也不會。
秦箏箏臨死前,親口承認害死了孫綺羅,此事沒有錯。
就算胡夫人認識的外公、的母親,胡夫人不是也說了,的好友去世十幾年了嗎?
母親已經死了,沒必要心存這樣的癡念。
下樓的時候,在樓梯蜿蜒遇見了司慕。
顧輕舟略微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和司慕錯而過。
的長發搖曳,有淡淡的玫瑰清香。
司慕不知被什麼魅著,轉去拉的胳膊,拉得顧輕舟一個踉蹌,差點跌他懷中。
顧輕舟眉頭微蹙。
蹙眉的時候,眼睛微微瞇起,眸凜冽卻又充滿了態,似一朵罌粟,能勾起人心中的慾念。
「怎麼了?」顧輕舟掙扎。
司慕順勢鬆開了手,往下走了兩個臺階,立在面前時,微微揚起臉,就能和對視。
這樣,他把放在地理位置比較高的臺階,心中會踏實幾分。
「你好像很難過,沒出事吧?」司慕問。
司慕揚起臉的模樣,沒有盛氣凌人,的確不討厭。
顧輕舟位置比較高,心中也莫名有點優越,對司慕不反。
努力笑了笑:「我哪有很難過?」
居然不承認。
「這邊的會議,沒我什麼事,我送你回家吧。」司慕道。
司督軍今天和衚衕賢商量的,是一些南北和談的舊話。
司慕和司行霈不同,他無法進軍政府的核心決策,故而今天的會議,司慕只是坐在外頭旁聽。
他下樓煙,到了顧輕舟。
「多謝你。」顧輕舟道,「你還是留在這裡吧,萬一督軍有事找你,卻尋不到人的話,只怕要罵你了。」
司慕略微失。
顧輕舟繞過他下樓。
司慕心中覺無味,一再被拒絕,面子上是有點尷尬。
他沒有再堅持了。
顧輕舟回到家中,去了趟顧圭璋的書房。
正巧顧圭璋也回家了。
「找什麼?」顧圭璋問他。
「阿爸,從前外公有沒有書籍留下來?」顧輕舟道,「我想看看外公的筆跡。」
顧圭璋心中有鬼,警惕道:「你找什麼?」
顧輕舟道:「就是隨便找找,想看看從前的舊書,可有值錢的古籍。」
顧圭璋觀察的神,沒有看出端倪,心中微定。
「你外公的東西,都在樓下的庫房,書籍也在,你下樓去找找。」顧圭璋道。
顧輕舟去找了。
在庫房裡呆了半天,鬧得滿頭滿臉的灰。
外公私人的賬本和隨筆,全被顧圭璋燒了;珍貴的書籍,已經被賣了。
剩下的,都是些廢紙,沒有任何價值。
顧輕舟弄得滿頭滿臉的灰,還是什麼也沒有找到。
「我這是怎麼了?」顧輕舟洗澡的時候,任由熱水澆在上,怔怔的想,「我是在懷疑李媽和師父嗎?」
因為瞎子幾句話,因為胡夫人錯認了人,顧輕舟就懷疑含辛茹苦養大自己的李媽?
這太不公平。
「養恩大於生恩。」顧輕舟告訴自己,「哪怕我姆媽還活著,永遠也不及李媽和師父對我的恩。」
想到這裡,顧輕舟就丟開了七八糟的緒。
過了幾天,去給譚文秀把脈,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譚文秀的瘋病,顧輕舟找不到原因。
「連你都不知道病因?」水憂心忡忡,「那表姐豈不是完了?」
「不會的!」顧輕舟道,「我也不是神仙,不是所有病都會。中醫也分類別,就像我,心腦疾病我就不太會,估計表姐這病,在心腦上吧?」
水稍微鬆了口氣。
中醫治不好,西醫也許可以。
譚文秀跟著邢森去英國,將來總能痊癒。
婚禮后的第五天,衚衕賢和胡夫人離開了岳城。
臨走的時候,衚衕賢給了新儂一大筆錢。
這筆錢足夠婚宴的花費、買棟花園洋房、買輛豪華汽車,甚至接下來邢森和譚文生十幾年柴米油鹽的都不愁。
這些錢,衚衕賢給了新儂,等於給了譚文秀。
他們夫妻希譚文秀能安心和邢森過日子,別思量其他。
顧輕舟和水則每天上學。
周末放學回家,顧輕舟仍去家,陪著譚文秀玩。
譚文秀和邢森準備過了端節就回英國去。
沒想到,這次看譚文秀,顧輕舟終於看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表姐,你把手出來。」顧輕舟道。
譚文秀疑著,還是把手遞給了顧輕舟。
顧輕舟為把脈。
太太、水和邢森都坐在旁邊不說話,沒打擾們倆。
良久之後,顧輕舟問譚文秀:「表姐,你今天是不是來了月事?」
邢森還在場,譚文秀有點尷尬,道:「是啊,昨日來的。」
顧輕舟鬆了口氣:「那我知道你到底什麼病了。你這個不算難癥,只能算罕見的雜癥了。」
「什麼病?」譚文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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