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問：“幾點來的？”

周嫫答：“八點四十三。”

李謙又問：“吃飯了沒？”

周嫫又答：“早飯吃了。”

李謙繼續問：“吃的什麼？”

周嫫繼續答：“小米粥，還有一個煮蛋。”

李謙又問：“然后，中午就一直在這里等，沒吃飯？”

這一次，周嫫只是點了點頭。

本來很興趣、紛紛圍攏過來的李謙新認識的那幾位同學，和其中兩位同學的家長，聽見這對話，頓時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紊覺。

這不太像是兩個年輕男之間的對話，倒更像是爸媽跟孩子之間在說話。

而且，周嫫就算再怎麼看上去年輕，但只看這氣質、這打扮，顯然年齡是要比剛剛上大一的李謙年齡要大的，但偏偏，李謙像爸爸，像孩子。

當然，就是，盡管大家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周嫫這麼一個通上下文藝范十足的大跟李謙是什麼關系，兩人之間的對話又為什麼是這麼一個毫無營養的的腔調，但架不住人人看，尤其是一幫立志獻電影事業的青春期文藝青年，面對文藝范兒姐，就更是幾乎毫無抵抗力，倆眼只是盯著看個不住。

但不管多人看，不管那些目有多麼炙熱，周嫫卻一概都是恍若不見，只是眼睛怯怯地看著李謙，似乎有點害怕李謙會責怪自己跑到人家學校門口來堵著。

這時候，李謙嘆了口氣，扭頭對幾位新認識的同學一臉歉意地道：“住不住啊，我一個朋友，呵呵，好久沒見了，那什麼，要不你們該去還是去你們的，這頓飯我欠下。回頭我請哥幾個，好不好？對不住了啊！……還有，叔叔阿姨，對不起啊！”

大家都是剛學。認識了頂天也就幾個小時，當然還沒到可以飯局的程度，李謙這麼一說，大家就都知道人家要單獨聚聚了，也就都客氣幾句。轉離開。

當然，哪怕走開了，還是有人忍不住生地扭過頭來、不住往這邊看。

當大家都走開了，李謙笑笑，說：“祝賀你，功地找到我了……走吧！”

周嫫就笑笑，跟在后。

最終，兩人并肩往前走。

周嫫的斜挎包一甩一甩的，眼睛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斜斜地飄過來。

片刻之后，終于忍不住。率先開口，問：“他們，都是你同學啊？”

李謙點點頭，笑道：“看見他們那副快流口水的樣兒，你就該知道自己對我們這些十八九歲的大男孩，有多大的殺傷力了！”

周嫫笑笑，似乎很高興李謙能夸長得漂亮，有些憨地問：“那你也覺得我長得好看啊？”

李謙笑笑，停步，“那麼喜歡我夸你啊？”

周嫫就不好意思地笑笑。

拐過這條街去。李謙的越野車就停在路邊。

事實上，早在來參加考試的時候，李謙就已經打探清楚，發現這附近的巷子實在太窄。不便停車，所以今天來報道，他就明智地直接把車子停在了外圍。

兩人上車，周嫫一臉新奇地這里、那里，似乎是正在逐漸找回那悉的覺，也或許是在回味當初在這車里待著的那幾天。

嗯。拉開手套箱，那被丟進去的幾個裝訂好的大本子都已不再，倒是多了一個發夾——象牙白的，很素雅，但一看就不是什麼高檔貨。

周嫫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然后扭頭看著李謙，笑著問：“你朋友的？”

李謙拉好安全帶，扭頭瞥了一眼，點點頭，“啊，在這里！上午還跟我抱怨，說丟了一支發夾！……嗯，我朋友的。”

說話間，他手，越過周嫫，像以前的每次一樣，為拉過安全帶，扣好。

然后，他看著，笑著問：“了吧，說說，想吃去什麼？”

周嫫笑笑，又瞥了一眼那發夾，然后關上手套箱，想了想，很好奇地問：“為什麼咱們兩個只要一面，就是吃啊吃啊的？”

還別說，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這個問題一時間把李謙給問住了。

他想了想，笑著道：“可能是因為我覺得你還是太瘦了？所以只要見了面，第一個想法就是往你肚子里塞東西？”

周嫫聞言不服，出胳膊來，解開袖口，晃了晃，雪白雪白的一截小臂，“呶，我長啦！還記得在敦煌那時候我多瘦嗎？你看看現在……我不瘦了！”

李謙無奈聳肩，“好吧，主要是我太吃了！”

周嫫就笑，想了想，說：“我想吃紅燒排骨。”

李謙聞言，秒懂所謂紅燒排骨是怎麼個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然后，他笑笑，打著了火。

車子啟，李謙猛打方向，調轉方向往回走。

…………

一家很普通的飯館，一桌很簡單的家常菜。

時隔半個月之后，李謙和周嫫又坐在了一起。

忙活了一天，搬搬扛扛的，中午飯也沒吃太飽，這會子李謙是真的有點了，吃起飯來就有些狼吞虎咽。這一點周嫫就不同，即便是也很了，但還是吃的慢條斯理，而且飯量是真的很小，好像才只吃了幾口，就已經飽了。

于是就單手支頤，看著李謙吃。

李謙吃飽了，，問老板要了一壺花茶，等著的工夫，這才笑著看周嫫，笑道：“確實是胖了點兒，臉上也開始有點了。”

周嫫笑笑，不說話。

然后，兩人之間突然就冷了場。

即便是李謙，在這一刻也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問候麼？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那麼，又該聊什麼呢？

似乎要說的、該說的、想說的，早都在那一路同行之中說過了、說盡了。

剩下的，是想說但又不敢說、也不能說的了。

過了好大一會子，服務員端著茶壺過來，李謙起接過來。給兩個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重新坐下，啜飲一口之后放下茶杯，才終于開口道：“為什麼會害怕再也找不到我了？”

周嫫聞言吃了一驚。怯怯地抬頭看著他。

李謙目炯炯。

于是又低下頭去。

忐忑，膽怯，猶豫，糾結。

片刻之后，抬起頭來。看著李謙，終于開口問：“那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會去找我嗎？”

李謙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會。”

斬釘截鐵。

周嫫突然就笑了起來。

好像這一個“會”字，擁有著無窮魔力一般，一下子就點燃了所有正面的力與能量——這一刻的，笑容甜而純凈，眼角眉梢，滿滿的都是說不出的幸福。

于是，話匣子被突然打開了。

像什麼最近一段時間吳媽翻著花樣的給自己做好吃的呀。像最近才發現，原來最好喝的東西其實真的是小米粥，而且是什麼別的東西都不放，就單純的小米粥啊，像什麼經過試驗，吳媽發現從地下出來的井水直接熬粥會黏糯更香甜啊，拉拉。

像什麼養的小烏以前都沒注意過，現在才逐漸發現，原來它真的是長得好慢啊，像院子里的葡萄據說今年結了不。但是等回來的時候，卻都已經過了，居然沒吃上啊，像什麼自己曾經想過要戒煙。但試了兩天，居然不的話會覺得心里煩躁啊，拉拉。

李謙不說話，只是喝茶

，聽說。

而也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一點一滴的小事。小到可能絕大多數人都兒也不會拿來作為談資，但卻偏偏說的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就好像……一天又一天的沉默，就是為了把所有的話都攢到今天來說似的。

然后，當驚覺的時候，才發現太居然已經快要下山了。

兩人這才結了賬出門。

李謙的記還算好，這一次沒用指揮，就找到了羊圈胡同。

到了門口，李謙鎖了車，周嫫直接推開大門，蹦蹦跳跳，“上次你都沒進來，快來看，看我收拾得怎麼樣？這就是我的院子！”

李謙笑著回關上大門，順著的目打量這座致之極的四合院。

這個時候，吳媽已經聽到聲音，從堂屋里走了出來。

看見李謙，“呀”了一聲，趕說：“先生你好，歡迎來做客，我是周嫫小姐的保姆！”然后還趕著招呼，“來，來，來，快請屋里坐！”

李謙笑著沖點頭，了聲，“吳阿姨好！”

吳媽頓時眉花眼笑。

周嫫這個人當然很好，待人真誠不做作，但腦子里似乎了一筋似的，雖然對吳媽很好很好，但居然從來都不記得要喊聲“阿姨”，當初來的時候，吳媽說，“按老年間的規矩，我就是那使喚婆子，我姓吳，你就我吳媽吧！”，然后就信了，這麼多年，就一直“吳媽”、“吳媽”的，從來也沒想過還可以用別的稱呼。

但李謙顯然跟是不一樣的。

而果然，就這一聲簡簡單單的“阿姨”喊出去，吳媽的親熱就立刻又上了一層，一邊讓李謙進屋，一邊忙著張羅說：“家里有茶，上次鄒先生來時送的，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沖茶去！”說著腳下不停，風一樣地去拿茶葉。

周嫫看看李謙，又看看吳媽，眼睛接連眨了幾下。

當然，也就這幾下而已，馬上就又興.起來，突然拉起李謙的手，走進堂屋里去，啪啪啪把燈都打開，亮亮堂堂的，自豪地說：“呶，堂屋！買的時候就是棟老房子，我請了高手幫我設計和改裝的，漂亮吧？”

然后也不等李謙夸，就又連拉帶扯地拉著李謙走到窗臺底下，手一指，“呶，我的小烏，可笨了！我每天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把它連著盆兒一起端到走廊上，然后我坐在那把老藤椅上，看著它爬呀爬呀爬呀的想出來。但它出不來，最后又‘咻’的一下掉回去！”

李謙呵呵地傻笑，看著李謙，也呵呵地傻笑。

一扭頭的工夫。瞥見墻上的釘子，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大草帽還沒摘，一把摘下，放開李謙的手，走過去。把那頂土到掉渣的破草帽往墻上一掛，得意地了不得，“這釘子是我親手楔進去的，拿來掛這頂草帽，再合適不過了！”

李謙又笑，是真的笑。

看到像個小孩一樣的顯擺、賣弄、得瑟，都不用什麼過多的形容和慨，你就會覺得超級超級超級超級的可，超級超級超級超級的好玩。

周嫫看見李謙笑，自己也就又跟著笑。

片刻之后。突然“啊”了一聲，轉走了幾步，拉開一個柜子，拿出一個小紙箱來，啪的往茶幾上一放，自己打開，指著里頭，說：“送給你的！這是我從出道到現在所有的歌、專輯、單曲！有CD，也有磁帶，還有黑膠！”

李謙走過去。拿起兩張CD看了看，笑道：“太好了，謝謝你！”

周嫫就像是做了多麼驚天地的大事一樣，得不行。

這時候吳媽端了茶盤進來。見倆人就傻乎乎地帶著笑，臉上不覺也帶笑，一邊招呼李謙坐下，一邊說：“來，喝茶！”

李謙道了謝，坐下。

這時候。吳媽忍不住多打量了李謙幾眼，越看越順眼，只覺得小伙子人長得高大、帥氣，待人又謙和有禮，而且最關鍵的是，周嫫這丫頭好像是特別喜歡他。在此前，從來沒有見笑得這般歡快過——也或許應該說，從來都沒見在那麼短的時間笑過那麼多次。

趁李謙喝茶的工夫，就忍不住笑地問周嫫，“到底還是找著了？我就說嘛，老天不負苦心人！”

周嫫一聽這個，又得意，拉拉說自己在那里幫人家賣冰的事兒，還說那錢大爺的生意特別好，然后又埋怨自己太笨了，明明就是去等人的，結果白等了一天，愣是沒瞧見人是什麼時候進去的，到最后還是李謙主找到了自己。

吳媽就笑，帶著點寵溺，“找到了就好，找到了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