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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對于智者的最高評價，往往就是“算無策”這四個字了。

但實際上，一個人是否可以“算無策”，重點不在于他本人有多麼聰慧，也不在于他過往見識有多麼高明，而是在于他究竟掌握了多關鍵報。

只要掌握了更多更關鍵的報，即便是一個蠢貨，也有能力把智者玩弄于掌。

呂德是一個聰明人，但他這幾天離開了南京城，對南京局勢變化并不了解。

所以，呂德也并不清楚，南京局勢如今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變數。

那就是——“趙黨”在南京境的代言人，一向是謹小慎微、瞻前顧后、缺乏決斷的大學士霍正源，竟是極為罕見的展現出了巨大魄力，決心要放手一搏、火中取栗，而南京城的如今象，也全是因為霍正源強迫“聯合船行”帶頭鬧事所致。

因為缺了這個關鍵信息，呂德在聽到南京守軍小旗的詳細解釋之后，心中推斷也就出現了偏差。

按照這位守軍小旗的解釋，南京局勢之所以是突然間失控，直接原因就是“聯合船行”的帶頭號召，公開指責南京高層的權力爭斗擾了民間正常秩序，所以就率領商戶罷市、河工罷工、學子罷課。

但“聯合船行”說到底就是一群商賈的利益結合罷了，又如何有膽子值此敏時機主挑事、進一步攪局勢？

必然是有一位大人幕后驅使、給“聯合船行”撐腰壯膽！

但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幕后驅使“聯合船行”？

因為報不足的關系，呂德首先就排除了正確答桉——也就是霍正源——在呂德的印象之中，霍正源是絕對沒有這般魄力的。

然后，呂德就把懷疑目標指向了——七皇子朱和堅。

原因也很簡單，“聯合船行”就是一個商賈利益集合，各方勢力皆有滲，也皆可以向其施加影響力，但如果想要驅使“聯合船行”甘冒風險、帶頭鬧事，就必須要得到“聯合船行”南京大掌柜錢來的全力支持才行！

這位錢大掌柜的場靠山，乃是南京鎮守太監席；

而這位南京鎮守席太監，則是七皇子朱和堅在南京境的政治盟友；

所以，朱和堅在席的支持之下，自然就有能力向錢來施加力，驅使“聯合船行”做事。

與此同時，因為一部分“嘲風”死士昨天傍晚在南京城與另一伙兇徒當眾廝殺暴了行跡，正遭到南京府的全力搜捕，所以朱和堅為了掩護這些“嘲風”死士順利，防止自己暗中蓄養死士的罪行曝于天下，也有充分理由驅使“聯合船行”攪南京局勢。

既有機、也有能力，而且這般手段也完全符合朱和堅一貫以來的格作風。

想到這里，呂德已是心中認定，南京如今這般混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就是七皇子朱和堅了。

該怎麼說呢，這個推論除了最終結論完全錯誤之外，絕對稱得上是邏輯嚴謹、有理有據。

當然，呂德乃是一個行事謹慎之人，即便是心中有所推論，但在親自驗證結果之前，他并不會隨意據心中推論就采取行，原本也不會因為心中錯誤推論而犯下實際錯誤。

但很可惜，隨著南京城的象紛呈，各種變數與巧合也是層出不窮。

譬如現在，呂德想要盡快去見七皇子朱和堅，到時候自然就可以驗證心中推論，但偏偏因為南京百姓與南京守軍的相互對峙，擋住了他的前方道路，可謂是進退不得；

呂德原本是想要請求南京守軍安排一隊兵馬為自己開路護送，但南京守軍這個時候為了彈城象已是捉襟見肘，雖然他們想要趁機討好呂德，卻也只能是表示有心無力。

眼看著自己被堵在城門附近無法前行，正當呂德深無奈之際，卻突然發現，有一名家仆裝扮，卻又行為得、舉止干練的青年人，快步走到了他的旁、向他行禮問安。

“小人宋順，見過呂公子！”

見到此人之后，呂德當即是心中一凜。

這個宋順，乃是江南宋家的一位心腹長隨。

而他所服侍的主人，則是江南族宋家家主宋承仁之孫、吏部尚書宋啟文的子、宋家三代子弟之中最有出息的宋繼誠！

所以，宋順的突然現，就意味著宋繼誠也在附近。

于是，呂德也是開門見山，直接問道：“看樣子，宋兄就在附近？”

宋順點了點頭，轉抬手指向不遠的一座酒樓，答道：“我家公子正在那里飲酒，見到呂公子之后，就派遣小人前來邀請呂公子一敘。”

呂德轉頭看去，只見那座酒樓名為“邀海閣”，因為南京城的諸般象、以及“聯合船行”號召罷市的緣故，這件酒樓并沒有開門營業，反而是鎖死了全部門窗。

但在“邀海閣”二樓的一視野開闊位置，則是很扎眼的窗戶大開，約間可以看到有人坐在窗邊位置，正在俯瞰著南京城門附近的詳細況。

見到這般況，呂德心中微微一，問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間‘邀海閣’的酒水與菜肴，必定是有獨到之，所以宋兄這幾天就一直滯留于這座酒樓之流連忘返，不斷品嘗這里的酒佳肴，完全不愿離開，對不對？”

宋順微微一愣之后，卻也沒有反駁，只是面現欽佩的再次拱手道：“呂公子好敏銳。”

呂德輕輕點頭，心中大致已經猜到了昨天提前潛南京城的那一隊“嘲風”死士，為何會迅速暴形跡了。

很顯然，就是讓負責監視此的宋繼誠發現了跡象。

想到這里，呂德也想趁機與宋繼誠接試探，就點頭道：“許久未見宋兄，我也好生想念，既然宋兄相邀一敘，我當然不敢拒絕。”

說完，呂德就率先走向了“邀海閣”的方向。

*

從某方面而言，呂德此時會遇到宋繼誠，乃是巧合之中的必然。

自從收到決堤洪水淹沒皇莊的消息之后，宋家家主宋承仁就安排孫兒宋繼誠親自盯著城門附近的人員出、暗中排查所有可疑人等，想要趁機尋到七皇子朱和堅私下里蓄養死士的證據。

而宋繼誠也沒有辜負祖父的期，很快就發現了南洋海盜與“嘲風”死士陸續潛城的跡象，也立刻就安排了宋家仆從暗中追蹤。

只可惜，宋家仆從終究只是一群家仆罷了，追蹤手段太差，不僅是很快就暴了他們的追蹤行為，還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讓南洋海盜也發現了“嘲風”死士的存在，所以才發生了昨天傍晚的那一場雙方廝殺，而宋家仆從也死傷了近十人。

但這次追蹤任務的失敗，全是因為宋家仆從的本領不濟，并不是宋繼誠犯了錯誤，所以宋承仁也就沒有責備宋繼誠，依舊讓宋繼誠繼續盯著城門附近的況。

所以，宋繼誠今天依然是包下了城門附近“邀海閣”的整個二樓，仔細留意城門附近的可疑人員出，也迅速發現了被堵在城門附近進退不得的呂德。

若是南京城局勢稍稍安定一些，呂德也就不會被堵住前路，很快就會離開城門附近、離宋繼誠的視野，而宋繼誠最多也就是收集到了“呂德返回南京”的報，順便派人盯住呂德的后續行蹤罷了，兩人并沒有見面機會。

但現在，因為南京城局勢混，看到呂德進退兩難之后，宋繼誠突然想到了周尚景與宋承仁二位長輩對于呂德的評價，不由是心中一，便派人邀請呂德相見，同樣是想要趁機試探。

在等待呂德現相見之際，宋繼誠則是陷了沉思：“據周首輔他老人家的報，呂德實際上是前太師何明的弟子、趙山才的師兄弟，他選擇投效于七皇子朱和堅，十有八九是不安好心！從這方面而言，我宋家與他也算是立場一致，與七皇子皆是敵對關系！

只可惜，立場雖然一致，但目標卻不一致！我宋家只是想要阻撓這位七皇子為儲君太子罷了，并不準備下狠手趕盡殺絕，但呂德與七皇子有著海深仇，絕不甘心只是讓他失去儲位、終生被囚于宗人府，甚至將來還有翻盤機會，恐怕是想讓七皇子死無葬之地！

因為這般目標不同，呂德現在反而為了我宋家的對手，他應該是想要全力協助七皇子渡過南京局的難關，趁機爭取到七皇子的更多信任，然后就可以逐漸掌握七皇子的更多機與罪證，甚至是主引七皇子犯下更為嚴重的罪行，最終則是伺機背刺，不僅要讓七皇子從巔峰之中狠狠跌落，還要讓七皇子敗名裂、再無生機！

更何況，周首輔也對呂德另有安排，并不想打草驚蛇、破壞呂德的計劃，似乎是把他視為是對付七皇子的一個后手，若是南京布局最終沒有功，還可以指呂德將來發揮奇效……所以，我應該如何接呂德、試探呂德、甚至是伺機利用于他，就需要仔細思量一番了！”

而就在宋繼誠這般思索之際，聽到樓下傳來腳步之聲，又轉頭看到了呂德正在上樓的影。

宋繼誠當即是收斂了心思，態度親熱的起相迎，揚聲笑道：“呂兄，好些天未見了，我原本還以為你一直在閉門讀書，雖然屢次想要邀你相聚，卻也不敢隨意打擾，直到今天見你進城，才知道你原來是前往城外別院躲清靜去了！”

隨后，不待呂德回應，宋繼誠就已是牽住了呂德的雙手，表關切的問道：“若是提前知道呂兄這幾天正在城外別院暫住，我一定是會忍不住擔心的！你也知道，就在前天深夜，南京城以東有洪水奪堤而出，不僅是淹沒了下游皇莊，附近百姓也皆是遭了災……我記得，呂家別院就與那潰堤位置相距不遠，呂兄當時沒有遇到危險吧？”

聽到宋繼誠看似關切，實則是旁敲側擊、意有所指的詢問，呂德表不變，點頭笑道：“多謝宋兄關心，那場洪水并沒有波及呂家土地，我也是第二天才獲知洪水消息，所以就急匆匆返回南京了。”

宋繼誠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呂兄今后還是小心一些，你是前途遠大的江南第一才子，又是呂家嫡系傳人，只需是按部就班、不要主招惹強敵，將來注定是要飛黃騰達的，絕對不應該是險境，更不該是親涉險，若是發生了任何意外，那就是整個江南士林的莫大損失啊。”

這一番話，依然是意有所指，又似是暗藏勸戒。

“江南第一次才子？”呂德搖頭失笑：“若不是趙山才赴京之后突然病死，這個稱號又豈能落在我的頭上？別說趙山才了，宋兄你自就追隨宋尚書前往京城居住、一直在京城國子監讀書，極有機會返回江南，所以在江南士林之中聲名不顯，若是宋兄你留在江南讀書，這江南第一才子的稱號就未必與我有關系了。”

宋繼誠哈哈一笑，也搖頭道：“呂兄你太高看我了！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很清楚自己的才學與天資皆是要明顯遜于呂兄一籌……呂兄的這般謬贊，對我而言不啻于譏諷了。”

說話間，呂德與宋繼誠二人已是攜手座于窗邊位置。

隨后，宋順則是手腳麻利的為呂德奉上了香茗與糕點。

呂德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況，看到城百姓與南京守軍的對峙還在繼續，問道：“宋兄，以你宋家在南京城的影響力，為何沒有及時出手控制南京局勢之象？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局勢混下去？雖說是‘聯合船行’帶頭號召商人罷市、河工罷工、學子罷課，但只要宋家站出來表明態度，‘聯合船行’的影響力也會有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