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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和堅與一眾賓客陸續返回了瞻園正廳之后,依然是對宋承仁抱以極高禮遇,親自安排宋承仁坐在了客位之首的位置。
再等到眾位賓客皆是落座之后,朱和堅也沒有急于繼續刁難宋承仁,反而是率先關心起了周尚景的狀況。
只見朱和堅先是轉頭狠狠瞪了幾位皇莊太監一眼,示意他們不要搶先開口,然后又轉頭看向宋承仁,表關切的問道:“宋前輩,晚輩也同時向周首輔送去了請帖,邀請他老人家今晚前來瞻園赴宴,但如今卻沒有見到周首輔的大駕臨,可是他的狀況依然不好?”
周尚景的狀況究竟是好是壞,直接關系著南直隸局勢的未來走向,也是南京各方勢力近期以來最為關注的事之一,所以聽到朱和堅的詢問之后,在場眾人皆是盯著宋承仁,等待著宋承仁的回答。
眾人矚目之下,宋承仁則是面無表的答道:“周首輔的狀況還算不錯,雖然前些日子略有不適,但在章德承章神醫的妙手回春之下已經逐漸無礙了,而他今晚沒有趕來瞻園赴宴,也不是因為緣故,而是因為趙閣臣奉旨巡視遼東之后,遼東境就陸續發生了好幾件大事,京城中樞最近也是風云變幻、不穩……
周首輔乃是朝中百之首,雖然人在南京,但也需要關注這些朝廷大事,所以他今晚就留在東園之,想要寫一份奏疏向陛下詳細闡述自己對于遼東局勢與京城局勢的看法,也就沒有時間趕來瞻園赴宴,還七皇子殿下見諒一二。”說
很顯然,宋承仁還是在玩“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一套把戲,表面上是堅決否認周尚景的狀況有問題,但他解釋周尚景無法赴宴的緣由之際,理由卻是極為牽強,完全不能服眾。
周尚景若是想要寫奏疏向德慶皇帝闡述想法,為何今天白天不能寫?明天不能寫?偏偏要選在七皇子朱和堅設宴的時候?
所以,宋承仁顯然是在說謊!周尚景必然是因為別的原因無法趕到瞻園赴宴!
而周尚景已經病膏肓、命不久矣的坊間傳言,很可能就是事實真相!
這樣一來,聽到宋承仁的這般解釋之后,許多人也就對相關傳言愈發是深信不疑了。
朱和堅生多疑,原本也不會輕易上當,但因為有太子太師王保仁的提前旁證,所以最終還是到了誤導,聞言之后當即是心中稍安。
只要周尚景病膏肓的傳言屬實,那就意味著江南縉紳集團失去了掌舵人,也不必過于忌憚周尚景的高明手腕,畢竟周尚景這個時候一定是力不濟、自難保,未必還有余力掌控局勢,而朱和堅后續做事之際也就可以愈發大膽一些了。說
想到這里,朱和堅面現惋惜,輕聲嘆道:“不能與周首輔相見、趁機向周首輔討教、接他老人家的教誨,實在是太可惜了,但既然周首輔是因為關心朝廷大事,所以才不能現赴宴,那晚輩自然是不敢強求。”
說話間,朱和堅再次轉頭瞥了那幾位皇莊太監一眼。
見到朱和堅的目掃過之后,那幾位皇莊太監當即是再無顧忌,紛紛是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再次攻訐起了宋承仁,態度也是愈發激烈。
“殿下,依咱家的看法,那周尚景與宋承仁就是同黨同伙,也參與了掘毀堤壩、淹沒皇莊之事,所以就是做賊心虛、不敢現!”
“宋家主,你必須要給我們廷一個合理解釋,為何你宋家佃農會淹死在被掘毀的堤壩附近?被淹死之際手里還握著鐵鍬?究竟是不是你宋家之人掘毀了皇莊上游的堤壩?”
“還需要什麼解釋?必然就是宋家之人在搞鬼!他早就看咱們這些管莊太監不順眼了,前段時間也是他率領著全縉紳與咱們為難,也早就是與咱們勢同水火,只可惜一直沒有占到便宜,所以他完全有機掘毀堤壩、淹沒皇莊,就是想要報復與警告咱們!”
“七皇子殿下,您明察秋毫,一定要嚴懲宋家,他們故意損壞皇家田產,可謂是罪大惡極,與謀逆無異!”說
聽到一眾皇莊太監的紛紛質疑與指責之后,宋承仁依然是面無表,也沒有直接回應。
宋承仁乃是江南縉紳之首,曾經也是朝廷高層、封疆大吏,與這些皇莊太監當面爭辯,簡直就是自降份。
于是,宋承仁只是稍稍轉頭,掃視了不遠的眾位縉紳一眼。
隨著宋承仁的目示意,一部分地位較低的江南縉紳也紛紛是跳了出來,與皇莊太監們針鋒相對。
“江大魏,你失心瘋了不?你此前對宋老先生出言不遜的罪責尚未追究,如今更是惡意污蔑周首輔,誰給你的膽子?誰給你的資格?就算你是廷之人,這種事也不能善罷甘休!我一定會聯合南京督察院,向朝廷中樞彈劾你以下犯上、跋扈妄為之罪行!”
“憑什麼只因為一佃戶尸,就認定是宋家之人掘毀堤壩、淹沒皇莊?這分明就是栽贓陷害!”
“對啊!宋家擁有數千傾良田,佃戶也有好幾千人,只要有心人想要栽贓陷害,隨意綁走幾名佃戶淹死于洪水之中,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宋家則是家大業大,不可能及時發現異常,只憑一佃戶尸就向宋老家主潑臟水,實在是太牽強了!”說
“要我說,這件事說不定至始至終都是你們皇莊太監的自導自演,就是苦計罷了……”
眼看著皇莊太監與江南縉紳之間的爭執與沖突愈發激烈,局面也是愈發的混失控,卻又是誰也無法占據上風,南京鎮守太監席終于是緩緩開口說話了。
“其實,咱家也不相信是宋家主派人掘毀堤壩、淹沒皇莊,但現在已經有一些間接證據把嫌疑指向宋家主,管莊太監們也皆是群激憤,更還涉及了故意損害皇家財產之重罪,所以發現了宋家嫌疑之后,也不可無視、不可不察……”
說到這里,席抬頭盯著宋承仁,緩緩道:“既然如此,咱家愿意派出幾隊錦衛,進駐宋家的各項產業與各家宅,詳細調查所有宋家子弟近段時間以來的向,只要宋家問心無愧,想必很快就可以證明宋家之清白、洗清宋家的嫌疑,對宋家也是一件好事……宋家主認為如何?”
席乃是南京鎮守太監、司禮監秉筆,在整個廷之中也屬于拔尖人,手中權勢足以是制衡南京六部,可謂是舉足輕重。
以席的份地位,倒是配得上宋承仁親自出面應對了。
更何況,席的這項提議也是居心險惡,一旦是任由錦衛們進駐宋家產業與家宅之中搜查證據,那就算是原本沒有任何問題,錦衛們也一定會調查出各種問題。說
到了那個時候,宋家別說是洗清嫌疑、證明清白了,反而會坐實各種罪名。
所以,宋承仁終于是緩緩回應道:“老夫正不怕影子斜,宋家也是問心無愧,所以席鎮守若是想要派出錦衛調查宋家,當然可以!然而……老夫雖然致仕了,但曾經也是朝廷從一品大員,老夫的兩個犬子,一人是吏部尚書,另一人也是留職待任的從二品!
依明律,凡京及在外五品以上有犯﹐奏聞請旨﹐不許擅問!老夫雖然也想要證明清白,卻不愿意讓席鎮守與錦衛們直接犯大明律令,否則老夫最終固然是證明了清白,卻又讓你們承擔了罵名、背上了黑鍋!這樣吧,咱們立刻向朝廷中樞上呈奏疏,由陛下定奪此事,只要陛下允許錦衛們搜查宋家,那我宋家就一定打開家門恭迎錦衛們的搜查,如何?”
這一番話,當即就擋住了席的后續招數。
所有人皆是明白,以德慶皇帝的持穩格,只要不是徹底急了眼,就絕對不會出錦衛搜查宋家這種顯貴世家的。
席冷笑一聲,又問道:“多謝宋老先生的關心,竟然還想著維護我們廷與錦衛的名聲……不過,宋家固然是高門大戶,咱家若是沒有陛下旨意,也確實是不敢輕易冒犯,但宋家的佃戶們總不是高門大戶了吧?所以咱家也可以安排錦衛逐個審問宋家佃戶,同樣可以證明宋家之清白,如何?”
宋承仁還是沒有拒絕,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當然可以!不過,皇莊太監們對我宋家敵意太深,而錦衛又與皇莊太監關系,老夫擔心錦衛到皇莊太監的影響,審問宋家佃戶之際會屈打招、栽贓陷害,所以若是要審問宋家佃戶,相關權責理應是由南京府,錦衛們只需是旁聽記錄就好!還有……審問宋家佃戶之際,我宋家田產也會耽誤農耕、影響收,相關損失應該由誰來賠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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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隨著席的出面表態,局面就從皇莊太監與縉紳豪族之間的激烈爭辯,變了席與宋承仁二人之間的爭鋒相對。
雖然是到了各種指責與攻訐,但宋承仁依然是寸步不讓、見招拆招,有理有據的化解了席與皇莊太監們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然而,看到宋承仁這般寸步不讓的表現之后,悉宋承仁做事風格的在場眾人,卻是紛紛到奇怪。
別看宋承仁在周尚景、章德承等人面前總是一副態度隨和、談笑無忌的模樣,但此人實際做事之際向來是態度強,甚至可以說是咄咄人。
簡而言之,“寸步不讓”、“見招拆招”這種做法看似是立場堅定,卻從來都不是宋承仁的行事風格,“以眼還眼”、“反守為攻”這種更為強的態度,才是宋承仁一貫以來的做事習慣。
而宋承仁此時此刻的種種表現,相較于他一貫以來的風格習慣,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弱可欺。說
實際上,宋承仁的“表現弱”,是因為他這個時候還在等待周尚景的回信。
因為出現了霍正源這個變數,而且霍正源的后續計劃明顯是想要推波助瀾、進一步攪混局勢、徹底引南直隸境的所有矛盾,所以宋承仁心中有所顧慮,不知道自己在這般況下是否還應該依照既定計劃一般,采取咄咄人的態度、對七皇子朱和堅極限施,擔心自己的這種態度會讓霍正源正中下懷。
所以,宋承仁在進瞻園赴宴之前,已經派人迅速返回東園,向周尚景通報了他與霍正源的會晤經過,就是想讓周尚景盡快拿出主意,自己是否還需要執行既定計劃、展現出更為強的態度。
在收到周尚景的回信之前,宋承仁自然是要稍稍克制一下,不愿意徹底激化局勢。
瞻園與東園相距不遠,周尚景也一向是極有決斷,所以宋承仁也不需要克制太久。
據宋承仁的估算,周尚景應該很快就會給予自己回信。
宋承仁的想法完全沒錯,就在他保持克制、拖延時間之際,一名宋家信使終于是趕到了瞻園,以周尚景的名義進了瞻園正廳,遞給了宋承仁一張紙條。說
宋承仁展開紙條一看,卻見紙條上只寫著四個字,明顯是周尚景的筆跡。
這四個字是——“計劃不變”!
看到這四個字之后,宋承仁頓時是面現冷笑。
這場晚宴,明顯是針對于宋家的鴻門宴,而宋承仁為了顧全大局,卻一直都在苦苦忍耐、極力克制。
而現在,既然周尚景并不擔心事鬧大,那他宋承仁也就不必忍克制,終于是可以任意發揮、完全依照自己的習慣風格做事了!
于是,宋承仁就決定……給這位擺下鴻門宴的七皇子殿下,一點小小的縉紳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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