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還是據吳三桂所提供的報，興州境的這場民之所以是迅速鬧大，也與薊鎮總兵張肅有著極大關系。

在興州民發之初，張肅竟是毫無反應，遲遲沒有派兵鎮，所以這場民才會越鬧越大。

若是張肅反應迅速一些，在民發之初就及時出手、掐滅星星之火，這場民本就鬧不出太大靜，也不會招致朝廷中樞的過多關注，更不會引發后續的一系列變故。

薊鎮守軍固然是遠遠不如遼東邊軍與陜甘邊軍一般作戰經驗富，部也沒有遼東鐵騎、關寧鐵騎這樣的當世強軍，但在九大邊鎮之中，薊鎮的裝備與兵源皆是最好，張肅本人也是一位勤于練兵的將領，鎮幾千民還是綽綽有余的。

最開始，趙俊臣收到興州民變的消息之后，并沒有直接把“周黨”認定為幕后主使，反而還一直暗中懷疑德慶皇帝與七皇子朱和堅的立場，也正是因為張肅的緣故。

張肅與周尚景二人結有舊怨，趙俊臣完全無法想象他們二人會攜手合作針對自己。

但現在，趙俊臣已經明白過來了，張肅之所以是在興州民之初無于衷，完全是因為梁輔臣的緣故，所以才會坐視這場民變越鬧越大，就是想要趁機為趙俊臣添堵添，幫著梁輔臣雪恥報仇。

簡而言之，張肅的所作所為，本就沒有任何的深遠考慮，完全是出于一時沖與一己私怨罷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后，趙俊臣自然是心中不屑。

作為一個舉足輕重的大人，肩負著守衛京畿、制衡邊鎮之重任，卻全憑一時沖與一己私怨做決定，張肅的這般表現完全是不合格的。

所以，在趙俊臣看來，張肅就算再是如何忠誠、再是如何果斷、再是如何機警，也一定是不難對付。

相較于梁輔臣，張肅要差遠了，也怪不得同樣是東宮舊人出，但梁輔臣現在已是閣次輔、世襲侯爵、還兼任著三邊總督之要職，而張肅就只能當一個薊鎮總兵了！

尤其是目前局勢之下，張肅的忠誠、果斷、機警等等優點，反而是對趙俊臣更為有利。

*

正如趙俊臣預想一般，聽到自己的出聲詢問之后，張肅雖然是陷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雖然他很清楚趙俊臣這個問題的真實意圖，雖然他也不愿意助長趙俊臣的囂張氣焰……

但最終，張肅還是毫無猶豫的答道：“這種事還用說？陛下的旨意是絕對正確的，不論是百姓不認同，還是百不理解，皆一定要堅定奉旨做事！若是最終適得其反，那也是奉旨做事之人的能力不足，而不是陛下的旨意有錯誤！”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張肅對德慶皇帝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所以他這個時候甚至都不愿意顧左右而言他、設法回避問題，而是當場就給出了明確答案。

不過，張肅還是留下了一余地，表示奉旨做事之人也會因為能力不足而鬧出子，依然是不愿意幫助柳子岷完全撇清罪責。

不過，“能力不足”與“罪大惡極”之間，還是存在較大差別的。

事實上，趙俊臣也不認為自己僅憑幾句詭辯就可以徹底扭轉局勢，他的這般表現就是為了展現強、鎮住局勢罷了。

但有了張肅的這般表態之后，就足以是讓趙俊臣在興州境立于不敗之地、進而是轉守為攻了！

于是，趙俊臣當即是面現敬意，再次拱手道：“張總兵不愧是朝廷百的第一忠臣！就是這個道理！這項農務改革新政，固然是出自于本閣的提議，但陛下當時也表達了支持態度，還頒布圣旨制訂了相關政令，這件事又豈能說是惡政、酷政？認為農務改革是惡政、是酷政的人，無疑是居心叵測，想要詆毀陛下的圣明！”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以呂文升為首的一眾興州員皆是面大變，而張肅則是皺起眉頭、陷了沉思。

趙俊臣完全不給別人留下話機會，繼續說道：“陛下的態度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農務改革一定要毫不搖的繼續推行下去！張總兵肩負著守護京畿之重任，自然是消息靈通、很清楚廟堂中樞的近期態，自從興州境發民以來，就有大批員紛紛表態，趁機抨擊農務改革新政，意圖一舉推翻這項政策，但陛下至始至終也沒有松口同意，反而是屢次表現出了維護之意……

張總兵，既然你是滿朝百之中的第一忠臣，至此關鍵時期，就絕對不能站錯隊伍，一定要認真揣陛下圣心、為陛下的雄心宏圖保駕護航才對！若是無意間阻礙了陛下的大計，為陛下招惹了更多麻煩……正所謂忠臣論跡不論心，又豈能還算一位忠臣？”

實際上，德慶皇帝之所以是暗中阻撓宋啟文推翻農務改革新政，不僅是為了趁機報復“周黨”近期以來的奉違，也確實是出于顧全大局的考慮。

趙俊臣離開京城之前，就曾是屢次向德慶皇帝強調，明朝的糧荒患已是愈發嚴重，還趁著德慶皇帝微服私訪之際，帶他走訪了京城境的各家糧行，所以德慶皇帝也很清楚，唯有推行農務改革才可以緩解明朝的糧荒困境，否則遲早都要鬧出大子。

只要沒有涉及帑的支出，德慶皇帝在這種事上還是相當靠譜的。

而張肅聞言之后，也不由是眉頭越皺越。

對于張肅而言，趁機報復趙俊臣、為梁輔臣雪恥，固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若是這件事違背了德慶皇帝的圣意、阻礙了德慶皇帝的大計，那就絕對是舍本逐末了。

趙俊臣則是再接再厲，又說道：“至于興州民之事，柳子岷究竟有沒有責任、又應該承擔多大的責任……本閣認為，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之后才可以做出論斷！

畢竟，自從興州民發之后，距今已有近兩個月時間之久，但陛下他至始至終也沒有傳旨降罪于柳子岷，顯然也認為這件事還有許多疑點需要深調查！張總兵你認為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這里，張肅終于是徹底改變了立場。

雖然他依然敵視趙俊臣，但至在興州民這件事上，他已經不會再次故意針對趙俊臣了。

于是，張肅緩緩點頭道：“所言有理！如果陛下認為興州民變之事尚還不能蓋棺定論，我等臣子就應該為陛下進一步查明真相，一直查到陛下滿意為止，然后再由陛下圣斷！這件事，就由本將親自負責！”

然后，張肅認真觀察了趙俊臣一眼，補充道：“在此期間，若是趙閣臣不急著返回京城，也可以與興州知州呂文升一同協助本將調查！”

說話間，張肅在“協助”二字上面加重了語氣。

趙俊臣已經達目的，自然是不會糾纏這些細節，含笑點頭道：“本閣雖然也急切想要返回京城、協助陛下穩定朝野局勢，但興州民之事同樣是至關要，所以本閣會在興州境多留幾天，協助張總兵查明真相！”

聽到趙俊臣與張肅之間的這場對話，再看到張肅的立場變化，一眾興州員皆是面再變。

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無法扭轉局勢了。

*

接下來，張肅以及一眾文武員，就把趙俊臣迎進了興州府城。

相較于興州府城之外的各種狼藉景象，興州府城之依然是秩序井然、民心安定，顯然是沒有到這場民的太大沖擊。

而就在趙俊臣進城之后暗暗觀察之際，張肅則是迅速告辭離開了，顯然是想要盡快聯系德慶皇帝、打探德慶皇帝的心意。

而以呂文升為首的一眾興州員，則是假惺惺的擺下了宴席，想要為趙俊臣接風洗塵。

趙俊臣沒時間與他們虛以委蛇，就直言拒絕了這場宴席，也拒絕了興州府為自己安排的府邸，選擇暫住于柳子岷的府中。

而呂文升等人看到趙俊臣拒絕赴宴之后，也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們同樣是時間迫，不愿與趙俊臣虛以委蛇，急著想要聯系各地縉紳、一同商議張肅轉變立場之后的對策，也想要盡快把相關消息通報于吏部尚書宋啟文。

就這樣，在柳子岷的帶路之下，趙俊臣很快就抵達了柳子岷的府邸。

柳子岷的這府邸，看起來頗是奢華氣派，倒也配得上趙俊臣的份，很顯然柳子岷在擔任興州同知期間撈了不好。

而趙俊臣進柳府之后，就立刻派出軍護衛，接管了柳府之的一切安全事宜，還驅趕了所有閑雜人等。

在趙俊臣看來，以柳子岷的能力與心智，他的府必然是被人安排了眼線，需要格外謹慎。

等到軍護衛完全控制了柳府局面之后，趙俊臣終于是邁步進了柳府正堂，想要與眾位心腹商議后續對策。

坐在柳府正堂的主位之上，趙俊臣的表面依然是極為凝重。

雖然趙俊臣已經順利化解了薊鎮總兵張肅的敵意與針對，還爭取到了張肅一定程度的支持，但趙俊臣依然不認為自己可以隨意控興州局勢。

擁有了張肅的支持，也只是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但“不敗”與“完勝”之間，顯然還存在著一定距離。

趙俊臣固然是一位權高位重的閣臣，張肅也是手握薊鎮兵權，但趙俊臣與張肅二人加在一起，也只是代表著皇權與中樞權力罷了！

古語有云，“皇權不下縣，縣下惟縉紳，縉紳皆自治”！

據趙俊臣的推測，興州境的后續局勢變化，很快就會演變為皇權與縉紳之權的沖突！同時還會伴有中樞權力與地方權力的沖突！

自古以來，這種沖突屢見不鮮，但皇權與中樞權力也不是次次占據優勢、討到好！

更何況，趙俊臣并不愿意在興州境拖延太久時間，也不愿意讓興州境的局進一步擴大。

而若是想要迅速、平穩的解決興州之事，為這場民變蓋棺定論，就需要趙俊臣展現出極高的政治智慧與政治手腕才行！

所以，當趙俊臣坐在柳府正堂主位之后，當即就陷了沉思之中。

與此同時，趙俊臣手下的兩位心腹幕僚李傳文與牛輔德，皆是見多識廣、經驗富之輩，也皆是了解這種事的棘手之，同樣是表嚴肅、沉默不語，認真思索對策。

許慶彥近期以來長迅速，又提前好幾天趕到了興州境，更是清楚興州境的復雜局勢，也是默不作聲，耐心等待趙俊臣表態。

眾人之中，唯有柳子岷一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事的嚴重，自從趙俊臣決定暫住柳府之后，柳子岷就一直是興無比，認為趙俊臣的這般決定就是對自己的偏、想要公開為自己撐腰！

所以，柳子岷在興之下，也就完全沒有察覺氣氛凝重，只是大呼小的吩咐仆從為趙俊臣等人準備房間與茶水，隨后就屁顛屁顛跑到了趙俊臣面前。

“閣臣您當真是手段高絕、不同凡響！嘿嘿，三言兩語之間，就把張肅拉攏到了咱們這一邊！有了張肅的兵權，再加上您的朝野權勢，咱們很快就可以控制興州局勢了，然后就可以蓋棺定論、扭轉朝野輿，把一切罪責皆是推到興州知州呂文升的上！

到時候，學生您庇護，自然是高枕無憂，而您的農務改革新政，也不會再有人膽敢質疑！嘿嘿！一群不開眼的東西，與閣臣作對又豈能討到好……”

聽到柳子岷的滔滔不絕，趙俊臣只覺得吵鬧，不由是皺起了眉頭。

但柳子岷猶不自知，依然聒噪道：“閣臣您的那一番話，實在是說到學生心坎里去了！學生就是一位純臣，不僅是朝廷的純臣、陛下的純臣，也是您的純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