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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趙俊臣所提出的一系列疑點之后，史老丈沉默不語，聚在兩人周圍的流民們則是議論紛紛。

趙俊臣嘆息道：“任何一場風波，無論是外族侵，還是部民，對于尋常百姓而言自然是滅頂之災，但在縉紳豪族眼里，只要還能保證自無憂，那就是兼并土地、擴張財富的大好機會……原因無他，就是因為縉紳們規避風險與抵抗風險的能力更強！

他們往往可以提前獲知消息，在風波發生之前就已經躲進了相對安全的城墻之，甚至還可以提前轉移財富，而尋常百姓就只有事到臨頭之際才能后知后覺；

他們往往與府關系切，在風波發之際到府的重點保護，風波結束之后府也會優先為他們追討損失，而尋常百姓的安危與損失卻不會到府的重視；

他們往往擁有更為深厚的底蘊與積蓄，可以支持他們在風波平息之前食無憂，風波平息之后也是猶有余力，趁機兼并土地，而尋常百姓則只會傾家產、活路全無；

他們還要比尋常百姓更為團結，相互聯姻、結合利益，也愿意配合、分工協作的落實既定計劃……而尋常百姓在絕多大數時候，就只是一盤散沙罷了……

所以，只要不是傾巢之下絕無完卵的彌天大禍，縉紳們也樂于看到每隔一段時間就發生一場天災人禍，發生了天災人禍之后，百姓們為了渡過眼前難關，就只能變賣家產、說不定還需要賣兒賣，而縉紳們就可以趁機廉價收購大量的田產與人口，代價也許只有尋常時候的十分之一，甚至是趁強奪，利用各種手段攫取百姓們的辛苦積蓄……”

說到這里，趙俊臣憾搖頭道：“而史老丈的經歷，就很明顯是縉紳們的聯手布局，一部分縉紳負責傳播謠言，一部分縉紳負責收買駐軍，一部分縉紳負責哄抬價，一部分縉紳負責串聯府……嘿，看似布局復雜、投不小，但僅僅是哄抬價這一環節就足夠他們回本了，就更別說是事后利用各種手段強取豪奪百姓家業了！

史老丈，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經過三十年前的那場風波之后，興州境與你況相似的自耕農戶，大多是像你一般，讓縉紳們趁機奪走了一切，對不對？而你們辛苦開墾的土地，最終也皆是被縉紳、員、以及駐軍武給瓜分了，對不對？”

聞言之后，史老丈面蒼白、不住抖著，顯然是心極為激。

下一刻，史老丈猛地跪在趙俊臣的面前，連連叩首之后大聲哭喊道：“大人，您權高位重，一定要為老漢做主啊！”

與此同時，站在周圍旁聽的數百流民之中，與史老丈有著類似經歷的百姓不在數，這個時候也皆是反應了過來，紛紛撲到趙俊臣面前，懇求趙俊臣為他們主持公道。

看到流民們的群激憤、紛紛涌到趙俊臣的附近，人數也是越聚越多，原本只有兩三百人聚在趙俊臣的附近，但片刻之間就變了五六百人，趙俊臣麾下的軍護衛們皆是張無比，連忙是出兵、用擋在趙俊臣的前。

但趙俊臣并沒有任何慌，依然是態度親切、毫無架子，還揮手阻止了軍護衛們的張反應，依然是與百姓們保持著近距離接。

然而，聽到百姓們請求自己主持公道的呼聲之后，趙俊臣的回應則是非常無。

與此同時，趙俊臣的自稱，也悄然間從“晚輩”與“我”，變了“本閣”，似乎是想要強調自己的份尊貴、權勢龐大。

“看樣子，大伙之中有很多人皆是遇到了類似況，因為各種變故而被縉紳們奪走了家產，本閣深表同，也愿意為你們主持公道，但……”

說到這里，趙俊臣再次憾搖頭：“實在是無下手啊！就以史老丈的經歷為例，縉紳們奪走他的家業，乃是三十年前的事，早已是時過境遷，人證證皆是無法尋到，但若是沒有確鑿證據，本閣也就沒有理由站出來為大家主持公道……實際上，別說是三十年前的事，哪怕是三五年之前的事，就已經很難取證了。”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并非沒有意愿與能力為百姓們做主，而是沒有證據與理由為百姓們做主。

隨后，趙俊臣似是勸、似是提醒，總結道：“所以，過去的事就只能過去了，大家還是專注于眼前與未來吧。”

史老丈不愧是讀書識字的，聽到這里當即就反應了過來，急聲問道：“大人，您說您只是尋不到理由出面為我們主持公道，又說民間每次經歷一場風波，都是縉紳們趁機兼并土地的大好機會，而興州境如今就在鬧民，我們這些百姓也是為了躲避這場民而淪為難民的，逃離家鄉之際皆是丟棄了大量家當……

所以，您覺得，興州境的這場民變，是不是也是縉紳們故意挑起來的？是他們故技重施、想要趁機洗劫我們百姓辛苦積攢的家當？還有，若是最終查實，發現就是縉紳們故意挑起了這場民變，是不是意味著……閣臣您就可以站出來為我們主持公道了？而老漢三十年前被縉紳們奪走的家業，也就有機會索要回來了？”

聽到史老丈的連連詢問，周圍的許多流民皆是眼睛一亮，也紛紛是緒激、積極響應。

與此同時，趙俊臣的目深，則是閃過了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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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見識不高，他們從前在縉紳們的挑撥之下，一直是無比仇視農務改革政策，但他們并不清楚趙俊臣與農務改革政策之間的關系，只知道趙俊臣是一位權高位重的大人，而趙俊臣也故意向他們瞞了這一點。

但百姓們并不愚笨，他們同樣懂得趨利避害的道理，知道什麼事對自己好、什麼事對自己不好。

所以，趙俊臣完全不必向百姓們耐心說明農務改革的深意與好，也完全不必向百姓們詳細解釋興州民變的幕后真相——這些事解釋起來很復雜，百姓們也未必聽得懂。

他只需是讓百姓們想明白一件事就行了。

那就是——只要百姓們把這場民變的所有責任皆是推到興州縉紳上，趙俊臣就有理由出面調查縉紳們的惡行，他們就可以在這場風波之中保住家業，甚至還有機會順藤瓜，索要他們多年之前就被縉紳們所奪走的家產！

當百姓們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后，事實真相就已經無關要了，農務改革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柳子岷究竟是好還是壞，也已經無關要了！

重要的是，只要把所有過錯皆是推到縉紳的上，百姓們就可以拿到好！

所以，一部分反應較快、心思活絡的百姓，當即就已經心中認定，認為縉紳們毫無疑問就是興州民變的幕后黑手，想要趁機洗劫百姓財富，這就是真相！

利益決定立場，立場決定想法，不僅政客如此、商賈如此，百姓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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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笑意一閃而過之后，趙俊臣又擺出一副對興州民變毫無了解的模樣，追問道：“史老丈認為興州民變與縉紳挑有關？本閣還沒有進興州境，并不了解詳，只聽說是百姓們不滿意朝廷的新農政，所以才會聚眾鬧事……既然你們懷疑這場民變乃是出于縉紳們的故意挑，那本閣且問你們，興州百姓為何是不滿朝廷的新農政？是誰在向百姓們宣揚新農政的壞？”

“就是那些縉紳！”

“對！就是縉紳們在說府的新農政不好，會死我等百姓！”

“全是那些縉紳的一面之詞！”

聽到百姓們的紛紛回應之后，趙俊臣又問道：“本閣還聽說，造興州民變的直接原因，是因為興州府著百姓們毀掉已經種好的農苗，要讓所有土地皆是改種番薯、玉米等……又是誰出面強迫你們毀掉農苗的？是那個主持農政的興州同知柳子岷嗎？”

“不是，咱們百姓至始至終也沒有見過那個柳子岷！”

“全是本地縉紳與府役吏出面，強迫我們毀掉農苗，還說他們也是那位柳大人所迫！”

“我們不識字，就連府政令也是縉紳們讀給我們聽的！”

趙俊臣微微皺眉，再次問道：“那……民變發之后，縉紳們是否也像是以往一般，提前轉移了財產，還提前躲進了安全的城墻之？好似是早就料定了這場民的出現？”

“對啊！大人您這樣一說，咱們也反應過來了！那些縉紳就是提前準備好了！”

“就像從前一樣，老爺們早就躲進了縣城里！”

“小人為了逃避民，無奈賤賣了家里的四十畝良田，現在想想就是讓他們給騙了！”

聞言之后，趙俊臣的眉頭越皺越，沉著輕輕點頭道：“若是各位所言屬實，那縉紳們的種種行徑，確實是充滿了可疑之！”

“該死的地主縉紳！”

“就是他們暗中搞鬼！他們不得好死！”

“求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們百姓主持公道啊！”

百姓們在利益驅使之下，原本就已經傾向于把興州民變的全部責任皆是推到各地縉紳上，如今又聽到趙俊臣有理有據的連續指出疑點之后，就愈發是堅信不疑了。

于是，百姓們的緒愈發激，紛紛是再次請求趙俊臣出面主持公道，嚴懲興州境的縉紳勢力。

見自己已經功挑起了百姓們對于興州縉紳的仇視，趙俊臣終于是滿意點頭，揚聲道：“本閣剛才就已經說過了，本閣當然愿意站出來為大家主持公道！但為了以正視聽、取信世人，各位想要保住家業、奪回家產，最佳手段還是通過正常渠道向府申述！

待各位返回故土之后，就可以盡量收集疑點、聯系本土鄉親，一同前往府告狀！聲勢越大越好！大家不必有后顧之憂，只要你們把事鬧大，本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手此事、嚴查縉紳們的惡行，到時候不僅可以幫助你們在這場民之中保住現在的家業，說不定還能為你們取回曾經被縉紳們所奪走的家產！本閣說到做到！”

聽到趙俊臣的這一番保證之后，周圍流民們的眼睛皆是亮了！

他們都知道趙俊臣權高位重，連山海關都要給面子，所以擁有了趙俊臣的撐腰之后，他們自然是不怕得罪縉紳，也不怕把事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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