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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玄燁的疑與詢問,趙俊臣并不覺得意外。
實際上,最近已經有不人提出類似的質疑了,不僅是包括政治智慧較為高明的李傳文、牛輔德等等心腹幕僚,就算是姜泉這樣場經驗不足的軍武,也曾經忍不住提醒過趙俊臣,皆是認為趙俊臣的這項計劃各方面風險太大,實在是得不償失。
建州真會同意這項計劃,是因為他們迫于糧荒困境,早已是別無選擇了,只能是鋌而走險,但趙俊臣主提出這項計劃,就屬實是不智了。
聯合建州真遠渡日本取糧的計劃一旦是正式執行之后,就相當于參與這項計劃的各方勢力皆是住了趙俊臣的把柄,任誰都可以利用這個把柄威脅趙俊臣,說是自掘墳墓也不為過。
玄燁顯然是早就心存這般疑了,但一直忍到談判徹底結束之后,才終于忍不住向趙俊臣詢問了這個問題。
因為李傳文、牛輔德、姜泉等人的陸續質疑,趙俊臣對于這個問題也已經解答過好幾次了,或真或假的答案也都是現的。
但面對玄燁的詢問,趙俊臣依然是沉許久,認真編織了答案語言。
然后,趙俊臣反問道:“大汗你善于游獵,自然是親手養過獵犬……那些獵犬在大汗面前為何會刻意躺倒出肚皮?在獵犬尚之際,沖著大汗張牙舞爪的咆哮幾聲,大汗一定不會在意,但若是年獵犬沖著大汗張牙舞爪的不斷咆哮,大汗是否還會容忍?但同樣的事,為何犬就可以容忍,卻不能容忍大犬?”
見玄燁若有所思,趙俊臣則是嘆道:“這是因為,大犬可以傷人,所以它的咆哮威脅就不能容忍,而犬無法造傷害,隨時都可以抬腳踹到一邊,所以它張牙舞爪的威脅就只會顯得可稽罷了……”
說到這里,趙俊臣似乎是面無表,又似乎是暗藏譏諷,一字一頓道:“而現在,本閣就希自己顯得可稽一些。”
趙俊臣乃是明朝廟堂之中僅次于周尚景的權臣,他的一言一行皆是可以在不經意間影響到無數人的命運生死,實在是與“可”、“稽”這類詞匯不沾邊。
實際上,趙俊臣與玄燁談之際竟是用“可”這個詞匯描述自己,本就極為稽,更還有些荒誕。
但玄燁是一個聰明人,當即就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
*
在德慶皇帝眼中,趙俊臣就是一條家犬,但隨著趙俊臣的權勢影響迅速擴大,現在已經變了一只牙尖爪利、兇相畢的大犬,而且還擁有了自主意識,時不時就會反抗自己。
更有甚者,趙俊臣這只家犬已經恢復了野,徹底轉化為一只惡狼,隨時都有可能咬傷德慶皇帝,若是不慎讓趙俊臣這只惡狼咬中了嚨要害,德慶皇帝說不定還會死于狼口。
趙俊臣并不知道周尚景的推波助瀾,在他看來,德慶皇帝正是出于這種顧慮,才會刻意安排令狐試探自己的忠心。
而令狐的出現,也就讓趙俊臣深切意識到,德慶皇帝已經準備好了對付自己的手段,對自己的容忍也已經瀕臨極限,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近些年來,趙俊臣一直都想要消除德慶皇帝對自己的猜疑與戒備,為了讓德慶皇帝安心,提升德慶皇帝對自己的容忍,他可謂是使盡了渾解數,各種手段皆有嘗試過。
最開始,趙俊臣的方法是“惟命是從”,甘愿為德慶皇帝的夜壺與傀儡,對于德慶皇帝各種各樣不合理的旨意皆是百依百順,為了完德慶皇帝所代的各項旨意,甚至是不惜損害自利益。
在那段時間,也是德慶皇帝最為寵信趙俊臣、對趙俊臣態度最好的時候,每次遇到事皆是會刻意偏袒趙俊臣,也會把一些機任務由趙俊臣負責,譬如是讓趙俊臣擔任西廠廠督。
但很快,隨著趙俊臣的權勢越來越大、朝中朋黨越來越多、自利益越來越復雜,趙俊臣已經不可能再對德慶皇帝惟命是從了,他必須要維護自己與朋黨的利益,否則他的朋黨們很快就會背棄趙俊臣,辛苦經營的朝野勢力也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所以,趙俊臣漸漸開始對德慶皇帝奉違了,甚至還會當面反抗德慶皇帝的某些決定,而趙俊臣的這般做法落在德慶皇帝眼中,就相當于自己的家犬已經開始對自己張牙舞爪了。
于是,趙俊臣只好是變換方法,不斷利用各種方式向德慶皇帝示弱,譬如是特意推一些爭議政策,引發朝野各方的紛紛抨擊,讓德慶皇帝誤以為趙俊臣勢單力孤,本威脅不了自己。
但隨著陜甘大捷的出現,趙俊臣的朝野威迅速攀升,民評價也大幅改善,擁躉與支持者越來越多,甚至還有手兵權的跡象嫌疑,這般況下趙俊臣就算是繼續示弱,德慶皇帝也絕無可能相信了。
所以趙俊臣就只好是再次變換手段,反復強調自己在朝廷財政方面的不可或缺,希德慶皇帝會認識到明朝的錢糧周轉暫時還離不開趙俊臣,然后就可以更多容忍自己一段時間。
然而,令狐的出現,讓趙俊臣徹底明白,這種手段并不是特別有效,并不能再次提升德慶皇帝的容忍閾值。
在德慶皇帝眼中,相較于朱家江山的穩定傳承,朝廷財政的“暫時”困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只要趙俊臣的威脅足夠巨大,那就算是讓朝廷財政徹底糜爛,德慶皇帝也還是會毫無猶豫的下手拔除趙俊臣。
這般況下,趙俊臣自然是別無選擇,只能是像家犬一般徹底躺平,向德慶皇帝出了自己的肚皮,把自己的致命弱點給德慶皇帝,以展現自的無害,讓自己的威脅從惡狼再次退回到犬程度,讓德慶皇帝認為自己已經穩勝卷,隨時都可以讓趙俊臣死無葬之地。
唯有如此,德慶皇帝對于趙俊臣的容忍閾值才會再次提升,趙俊臣也才能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正是出于這般考慮,所以趙俊臣才會耗費極大力氣,促了聯合建州真出兵遠渡日本取糧的計劃。
私下勾結外寇、擅自劫掠鄰邦……從傳統意義上來看,這般重罪足以是讓趙俊臣死無葬之地!但在某些特殊況下,這項罪行依然可以尋到許多反轉機會,對于趙俊臣而言最合適不過。
與此同時,趙俊臣還在遼東境吃干抹凈、奪走了山海關吳家與遼東鎮的諸多好,刻意為自己樹下更多強敵。
這些做法,落在德慶皇帝眼中,完全就是在“自掘墳墓”、“自取滅亡”。
但所謂“自掘墳墓”、“自取滅亡”,看似是愚不可及,卻也有一項好。
對于趙俊臣而言,這兩個詞匯的重點并不在于“墳墓”與“滅亡”,而是在于那個“自”字。
既然是“自掘”、“自取”,自己給自己挖坑,那趙俊臣就擁有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權,可以稍稍控制一下局勢變化的節奏與速度,也就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而德慶皇帝掌握了相關罪證之后,認為自己隨時都可以置趙俊臣,也就不會敏于趙俊臣的一些反抗手段與奉違,對于趙俊臣的威脅也會大幅低估
就像是趙俊臣自己所言,在強者眼中,弱者的張牙舞爪也只會顯得可稽罷了。
趙俊臣并不想為一個弱者,但他希德慶皇帝依然把自己視為是一個任他刀俎的弱者。
*
玄燁并不清楚細節,但他大致可以推測出趙俊臣的目前境。
于是,玄燁也就愈發深信,趙俊臣與德慶皇帝很快就會徹底決裂,而建州真也很快就會尋到真正的崛起機會。
玄燁甚至還在認真考慮,認為遠渡日本取糧的計劃持續一段時間之后,等到建州真的糧荒困境得以徹底緩解,他還可以主向漢人朝野泄這項計劃的相關消息,迫使德慶皇帝手置趙俊臣,也著趙俊臣狗急跳墻,徹底攪明朝局勢。
但表面上,玄燁卻是面現關切,誠懇建議道:“原來如此!唉,趙閣臣文武雙全、功勛卓著,可謂是百年難遇的柱國之臣,也唯有同樣是百年難遇的一代雄主才可以任用與駕馭,而且這位雄主最好是與趙閣臣的年紀相差不大,否則就必然會遇到主弱臣強、功高難賞的尷尬局面……還趙閣臣記得,上一次在明朝宣府鎮境,本汗與趙閣臣初見之際的那些承諾,將會永遠有效!”
見玄燁再次向自己拋來橄欖枝,趙俊臣依舊像是上一次一般,并沒有直接拒絕,只是模棱兩可的答道:“大汗多慮了,示弱乞憐、收斂爪牙、讓主人到安心,乃是家犬的天然義務之一,只要主人依然信任家犬,家犬就絕不可能背叛。”
玄燁則是憾搖頭,連連嘆息:“明明是翱翔于天際的鷹王,唯有最高明的獵手才能降服,而且鷹王即使是要為獵手效力,也應該是由獵手小心翼翼伺候著,又豈能是以家犬自居?趙閣臣實在是太看輕自己了。”
趙俊臣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被玄燁搖了心志,然后就好似逃避一般,起拱手道:“玄燁大汗,既然雙方的合作細節皆已是議定,而且你我二人也皆是重任在、職責繁重,就不必繼續留在這個耽擱時間了!本閣就此告別,還大汗保重,未來若有機緣再見!”
說完,趙俊臣就好似賭氣一般,直接轉離開了雙方談判的遮棚,只留下了玄燁目視著趙俊臣的離去背影,表似笑非笑,就像是看到建州真的徹底崛起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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