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瑜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暮秋正午特有的明已經過半開的窗子灑了滿滿一地。
正午……
驀地想起說好一早就要來到的兩個燙手山芋,本來還黏在眼皮子上的睡意頓時散得一乾二淨,蕭瑾瑜剛想撐起子來,手一,突然覺到懷裡窩著個綿綿熱乎乎的小東西,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楚楚已經把清平塞到他懷裡了。
蕭瑾瑜子不方便,睡覺極翻,倒是不用擔心自己會一不小心著清平,可還是被這個突然出現在懷裡的小傢伙驚得心裡一陣通通跳。
清平在他懷裡睡得正香,小手揪著他的一小塊襟,睡夢裡還咂了咂小,看得蕭瑾瑜剛纔還著急忙慌的心緒一下子靜了下來,把那個瘦小的子小心地摟了些,又往上拉了拉被子,仔細地給他裹好,生怕讓這個極脆弱的小生命再到任何一點兒額外的傷害。
楚楚回來的時候清平還在蕭瑾瑜懷裡睡著。
出門的時候怕清平一個人醒來會害怕,索把他放進了蕭瑾瑜的被窩裡,事實證明這一大一小在一塊兒果真讓人省心得很。
“王爺,”楚楚把剛煎好的一碗藥放到牀頭,“該給他吃藥啦。”
“讓他再睡一會兒吧……”蕭瑾瑜小心地把攥在清平小手裡的襟取出來,抱著他在自己的枕頭上平躺下來,把被子整理好,纔在楚楚的攙扶下慢慢地下了牀,坐到椅裡,低了聲音道,“楚楚,阿史那蘇烏可到了?”
楚楚點點頭,“一早就到啦,還有那個薛刺史,趙管家一直在二全廳陪著他們呢,他們說不用醒你,他們等著就行……天剛亮的時候景大哥也來過,看你沒醒就到六韜院的客房睡覺去啦。”
蕭瑾瑜微微點頭,“那些驗單查得怎麼樣?”
楚楚抿著脣搖搖頭,“我查的那一千多份裡都沒問題……只要驗的仵作沒說瞎話,填單的書吏寫的都是真的,那這些人就確實都是被活埋致死的了。”
蕭瑾瑜眉心輕蹙,還是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王爺,那六王妃爹的案子……是不是就沒有冤了呀?”
蕭瑾瑜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我先去見阿史那蘇烏……你在房裡照顧平兒,不要出一心園。”
“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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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到二全廳的時候,阿史那蘇烏正翹著二郎坐在廳裡喝茶嗑瓜子,薛茗黑著一張臉端坐在阿史那蘇烏旁邊的椅子上,兩手反綁在背後,趙管家杵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兩個人,一見蕭瑾瑜進來,趙管家像見著觀音菩薩下凡似的,一溜煙地奔到蕭瑾瑜邊,“王爺……”
阿史那蘇烏丟下手裡的一把瓜子皮,站起來拍拍落在上的碎屑,角輕揚,“安王府就是安王府,瓜子都比汗王牙帳裡的好吃。”
兩年不見,阿史那蘇烏瘦了些,廓卻顯得更結實冷了,原本就比中原人清晰的五看起來愈發深邃,角帶著輕挑的笑意,眼睛裡卻一片沉靜,深不見底。
“是嗎……”蕭瑾瑜微微轉頭,淡淡地對趙管家道,“聽見了?”
趙管家忙頷首,“是。”
“備午膳吧,在五經軒……”蕭瑾瑜看了一眼分明有些魂不守舍的薛茗,又添了一句,“讓人到六韜院跟小翊說一聲,讓他準備準備,到五經軒陪酒。”
蕭瑾瑜清楚地看到薛茗那張烏黑的臉瞬間紅了一層,結也明顯地了。
趙管家被“小翊”這個異常親切的稱呼聽得一愣,還是一如既往地應了一聲。
阿史那蘇烏趕忙追上一句,“還有吳郡王蕭玦。”
趙管家看向蕭瑾瑜,蕭瑾瑜微微點頭。
阿史那蘇烏又補了一句,“還有安王妃娘娘。”
蕭瑾瑜眉頭皺了皺,還是點了點頭。
趙管家一退下,蕭瑾瑜目掃過薛茗,不冷不熱地落在阿史那蘇烏上,“大汗,你既是想有事好商量,又何必難爲薛大人。”
阿史那蘇烏眉梢微揚,“安王爺知道我是爲什麼來的?”
“不知道……”蕭瑾瑜靜靜看向坐在一邊不出聲的薛茗,“但我知道,你給薛大人服啞藥,綁縛薛大人的雙手,而沒傷他命,也沒讓他皮之苦,必定是不想與我朝廷翻臉……你綁他來不過是想見我與蕭玦,我既已答應,你還綁他何用?”
阿史那蘇烏也不詫異蕭瑾瑜在幾眼之間就把薛茗的況看得一清二楚,只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這事兒不能賴我,我現在好歹是個汗王,要不是這人說話太難聽,脾氣太差勁,我也不至於給他使這下三濫法子嘛。”
蕭瑾瑜看了看鐵著一張臉乾瞪眼的薛茗,輕嘆,“就先把薛大人手上的繩子解了吧……別誤了喝酒。”
阿史那蘇烏笑得意味深長,“不是有小翊姑娘在嘛。”
蕭瑾瑜輕挑眉梢,看著薛茗突然紅的臉,“也好……薛大人意下如何?”
薛茗慌地連連搖頭,臉紅得要滴出來了。
蕭瑾瑜輕輕點頭,“既然薛大人自己也不願意解開……那就這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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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全廳在王府前院第一進,五經軒在王府後院花園的湖中心,幾乎是縱穿整個王府。蕭瑾瑜不讓阿史那蘇烏他的椅,阿史那蘇烏和薛茗就跟在蕭瑾瑜的椅後面,一路慢慢繞過去,到五經軒的時候,楚楚,蕭玦,和一竹青長的景翊已經等在裡面了。
兩年的東奔西跑完全沒在景翊保養極佳的臉皮上留下一痕跡,因爲還賴在冷月肚子裡的那個小傢伙,景翊的眼睛裡總會不經意地流出些別樣的溫存,再加上蕭湘和楚楚兩個人的一番折騰,薛茗一眼看過去就丟了魂兒,連自己是怎麼走進門的都不知道了。
蕭瑾瑜默默嘆了一口氣,他本是想給景翊一個跳進黃河洗清自己的機會,這人……居然一頭扎進淤泥裡不肯出來了。
阿史那蘇烏一進門也僵了一下,倒不是因爲景翊,而是因爲倚靠在椅上消瘦得讓他幾乎認不出來的蕭玦。
他只約聽說蕭玦因爲什麼事兒被削了職,不當將軍也不打仗了,可沒想到……
蕭玦冷然看著一臉錯愕地直直盯著他子的阿史那蘇烏,頭也不低一下,“大汗。”
阿史那蘇烏直覺得心裡有莫名的悲憤,比他親手砍掉叛將腦袋的時候還要悲憤百倍千倍。
他對涼州戰場念念不忘,一定程度就是想再與這個人一次手,痛痛快快地再分一次高下,可這人居然連個比試的機會都不給他了。
阿史那蘇烏咬了咬牙,脣微抿了一下,沉聲道,“吳郡王。”
楚楚習慣地湊到蕭瑾瑜邊,笑盈盈脆生生地對阿史那蘇烏說了聲,“大汗好!”
阿史那蘇烏起無意間流出來的複雜心緒,展一笑,“娘娘好。”目一轉看向正默默無語看地面的景翊,“小翊姑娘別來無恙嘛。”
景翊低緩緩一拜,“大汗……”
景翊有意放細的嗓音裡帶著細微的抖,聽到薛茗耳中就是一陣難以抵的麻,耳子都紅了起來。
蕭瑾瑜把衆人心緒都收到了眼底,卻不聲,輕咳兩聲,“大汗……你要見的人都在這兒了,這四圍也藏不下多心之人,有話還是酒前說清的好……若是酒後再說,我等若酒醉不認賬,大汗就白折騰一趟了。”
阿史那蘇烏撿了廳中的一把椅子往下一坐,角一揚,“安王爺認不認都無所謂,我來這一趟本就是爲了還安王爺一個人……”
“我從沒給過你人。”
阿史那蘇烏擺擺手,“要不是安王爺揪出來那個在涼州軍營裡下毒犯案的人,我這會兒也當不了大汗……估計早就當了大頭鬼了。”阿史那蘇烏說著又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順便,要是能跟你們朝廷談議和條約,那就再好不過了。”
蕭玦脖子一梗,咬著牙瞪向又開始盯著他子看的阿史那蘇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蕭瑾瑜警告的目看過來,抿了抿發白的脣,到底是把視線拋向了窗外。
阿史那蘇烏毫不避忌地看著蕭玦,從懷裡出一疊紙,塞到離自己最近的景翊手上,順帶著掃了眼景翊有意墊高的脯,惹得薛茗狠狠剜了他一眼。
“麻煩小翊姑娘拿給吳郡王看看,這些信件上都沒有署名,但我越看越像是是吳郡王的字跡。”
蕭玦和蕭瑾瑜都聽得一怔,由突厥汗王親手送來的信件,蕭瑾瑜驀地想起寧郡王蕭恆案定案的鐵證,脊樑骨頓時一片冰涼。
景翊往放在最上面的一頁上掃了一眼,也愣了一愣,纔拿到蕭玦面前。
蕭玦在景翊手上看了一眼,一怔,清冷一笑,擡眼看向阿史那蘇烏,“敢問大汗,這些書信是何日送突厥的?”
阿史那蘇烏答得很是痛快,“從四年前……就是安王爺到涼州軍營的兩年前,那時候開始的,一直到安王爺破了涼州軍營案爲止。”
蕭玦還輕揚著角,眼睛裡卻不帶一笑意,一字一聲地道,“在下六年前從牢裡出來,這雙手就連筷子也用不得了……大汗若想看我如今的字跡是什麼模樣,我倒可以寫來試試,不過幾年沒握過筆,寫出來想必是不堪目,大汗別見笑就好。”
蕭瑾瑜眉心微,楚楚也看向了蕭玦搭在椅扶手上那雙白皙瘦長的手,這雙雖有知覺卻活不便的手無意識地微微發抖著,出賣了蕭玦靜定神之下的波瀾。
因爲蕭瑾瑜的,楚楚這兩年纏著葉千秋也學了點兒東西,仔細看看蕭玦被一束帶捆縛在椅裡的子,也能明白個七七八八。蕭玦雖傷在第二節腰骨上,但治得實在太遲了,從牢裡耽擱了一年,出來又了幾年折磨,原本完好的上半也了牽累,如今看著只不過是氣好了些,但這副子只要再一點兒摧殘,立馬就會徹底崩潰。
就連一直把目黏在景翊上的薛茗也怔怔地看向了蕭玦。
看著這樣的蕭玦,阿史那蘇烏卻牽起了一道由心而發的笑意,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也溢出些如釋重負的喜,拍案而起,“我就說嘛,吳郡王就是窮瘋了,也絕不會琢磨出這麼缺德下三濫的狗屁法子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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