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麗說：“你結婚了，曉華三十一，兒子都快四歲了！咋滴呀，你們就眼睜睜看著你七哥耍兒唄？”

    “他天天在沙場呆著，曬的掉煤堆裏不呲牙都找不著！再說了，你看沙場有的呢？一個個都是五大三的糙老爺們！”

    “去年夏天我路過河西灣，琢磨著去看看他，遠遠看見河對麵一群洗服的大姑娘小媳婦。”

    “我邊走還邊想呢，好，說不定就能有什麽緣分……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你說他都多大了？啊？都多大了？竟然著屁在河裏遊呢！”

    周東北和二虎差點就笑出聲來。

    “他在河這岸一站起來，差點沒把對麵那些人嚇死！”楊秀麗說的直拍大，“楊老七呀楊老七，你說你咋就不長點心呢？”

    周東北憋著笑勸：“七哥和我說了，他真不是競引兒滴，那天穿的那條衩的衩帶兒鬆，猛地一下站起來，衩子就掉了……”

    “他傻呀？不知道扯著點兒？這要是放83年，非把他抓起來斃了！”

    “你說你們都這麽多年的好哥們了，咋就不能幫他心呢？一天天就知道喝大酒是不？”

    “貓戴帽子是朋友，狗戴帽子也是朋友！可倒是省錢，我去掌鞋，人家說是他的把兄弟，我去買饅頭，老板也說是他把兄弟，一個個都說啥不要錢……”

    “你說修個鞋買兩個饅頭幾個錢？弄的我這些年幹啥都得跑遠，唯恐人家說我占便宜！”

    “……”

    周東北也是歎，七哥的“曆年之”是真多，看來這些牢話五姐也憋很長時間了，就一聲不吭地聽絮絮叨叨。

    二虎把沏好的茶放在了麵前，“五姐，喝口水！”

    “嗯，快坐，坐五姐邊，你說你天天給他沏茶倒水的幹啥？就不能給你點兒的事兒做？”

    二虎坐了下來，撓了撓頭，憨笑道：“我就願意天天跟著二哥。”

    “傻麅子！”楊秀麗沒好氣懟了他一下，“你看看小樸，人家管了兩個大飯店，這次又弄了個什麽歌廳……你能不能長點心？”

    二虎又笑了，“二哥每年給我倆一樣分錢，你看我多輕鬆，他累個犢子樣兒……”

    楊秀麗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一樣分錢？”

    “嗯吶！”

    周東北打斷了：“五姐，五姐？咱說正事兒！”

    “對對對！”楊秀麗又看向了他，“你說說吧，咋整？”

    “五姐，你冤枉死我了！”

    “說，我咋冤枉你了！”

    “我讓我姐給七哥介紹仨對象了……”

    “啥時候的事兒？”楊秀麗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這個癟犢子玩意兒，回家一個字兒都沒說！你說，咋沒呢？”

    “第一個吧，他嫌人家太瘦，說像猴子！我就讓我姐找了個滿的，結果他嫌人家走路外八字像鴨子……”

    楊秀麗氣得直拍大，“他走路好看？還挑人家呢，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

    “就是就是……”

    “是啥？你也不是什麽好餅！”

    一句話差點沒把周東北噎死，拉著哭腔，“我咋滴了？”

    “說！”

    “哎！”嚇的他就是一聚靈，“第三個……第三個……”

    “結了？”楊秀麗揚了揚眉。

    “不是，讓你給我嚇的！”

    二虎努力憋著笑。

    “瞅你這點出息，這麽大老板了，膽兒還這麽小，好好想想！”

    “嗯吶，想想，我想想……第三個……第三個不胖不瘦，是大百貨一樓賣自行車的！結果兩個人沿著河沿溜達的時候，遇到兩夥人打架，七哥說有一個是他把兄弟，看見不手不講究，於是衝上去就幫著一夥打另一夥……”

    “他是打過癮了，邊跑邊打，邊打邊跑，等想起對象這茬的時候，都快跑到北山了！”

    楊秀麗連忙問：“後來呢？”

    “五姐，要是你，你能同意不？”周東北問。

    “我？”搖了搖腦袋，“誰要這麽個虎玩意兒……”

    閉上了，想起來這個虎玩意兒是自己親弟弟，不由又氣的杏眼倒豎，破口大罵起來，罵完起就走。

    “五姐，你嘎哈去呀？”周東北連忙站起來追。

    “我去找他！看我不削死他！”

    風風火火地出了辦公室，又轉回頭問：“第三個還能不能再聊聊了？”

    “這都多長時間了，人家已經對象了！”周東北說。

    “大百貨姑娘多，你再求求你姐，要不哪天我去找，行了，我走了！”

    也不等周東北和二虎送，已經一陣風似的下了樓。

    兩個人關上辦公室門就大笑起來，沒想到被走到院子裏的五姐聽到了，於是扯著脖子就罵了起來：“周瘋子，你個癟犢子玩意兒，一年之你七哥要是不上對象，我天天來罵你！”

    呼啦啦，好多窗戶都出了腦袋，看誰這麽大膽，竟然敢罵周總。

    楊秀麗罵完以後，推上自行車就走了。

    辦公室裏，周東北和二虎麵麵相覷，完了，這扯不扯呢，還賴上了！

    收拾收拾趕快走吧！

    虎頭奔還沒開出公司大院，大哥大響了起來。

    “東北，孫大爺不行了！”

    打電話的是北山派出所指導員方浩亮，他說的孫大爺，是孫大馬棒的父親孫大強。

    老爺子前年冬天就起不來了，一直在炕上躺著，不過鄰居老護理的不錯，去年夏天得過一塊褥瘡，每天用紗布浸生理鹽水敷，一段時間就好了。

    “去醫院了嗎？”他問。

    方浩亮說：“沒必要了，上個月就不太好，折騰到醫院人家也不收，意思是回家等著吧……”

    “我這邊有點事兒，已經約好了，晚點過去來得及不？”

    “老爺子想見見你姐，念叨兩天了。”

    “知道了，我現在就給我姐打電話。”

    半個多小時以後，周東南開車到了涵橋孫大強家，帶著人才從南方考察回來。

    孫大強家院子裏站了幾個鄰居，因為常來，都紛紛打招呼。

    嬸走了出來，眼睛紅紅的，看到連忙說：“來了，快進屋吧，念叨你好幾天了……”

    周東南連忙往屋裏走。

    屋裏或坐或站的有七八個人，方浩亮有事兒回所裏了，郝忠海剛到不一會兒，見進屋往旁邊側了側子。

    躺在炕上的孫大強形似枯槁，大熱天還蓋了條棉被。

    “孫大爺！”周東南坐在了炕沿上，攥住了他幹枯的手。

    孫大強那雙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一瞬間仿佛有了活力，努力把頭往這邊扭，聲音微弱：“丫頭，來了……”

    周東南強忍著眼淚，連忙點頭。

    人和人之間的很奇妙，當初不過是因為弟弟砍死了人家兒子，覺得一個孤寡老人生活不易，就時常過來照顧一二。

    可時間一長，相的就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了，孫大強天天盼著過來，來了以後，家裏仿佛滿是，讓他灰暗的生活多出了一抹彩。

    “老……”

    孫大強努力抬起手，巍巍指向了北牆邊的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