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先生是個講究人，有一大堆矯的怪癖，譬如喝水只喝250ml玻璃瓶的普娜，別的水，就算是十八塊一瓶的依云，他喝一口都要皺眉頭。倘若這樣的男人要送人一束花，一定只會選他最心怡的芍藥，不會有其他例外，可他沒道理要跟送花。

送一個只會讓他生氣，心煩，不識好歹的人。沒道理。

秦佳苒把頭低下去，嗅了嗅荷花的香氣，是夏日的氣息，那麼蓬，清爽，有生命力。

是一個討厭夏天的人，但又不得不承認，留二十一歲的這場夏天。留在金的云層中，和他在萬尺高空上擁抱，留在溫熱的海風里，和他在納哥的街頭接吻，留在燈火璀璨的夜下，和他并肩走過西營盤。

這是最好的一場夏天。

可惜，好景不常在。夏天會逝去，秋天會降臨，滿池荷花也會凋謝，就在接下來的一個月。

若這一個月里，還是沒有哥哥的回信，這場讓心過的夏天就只不過是一場留不住的夢。

秦佳苒看著這束花，怔怔了半天，顛來倒去想起來很多事，都快在記憶的屜里沾灰的小事，也被拾掇了起來。想起十歲那年畫的第一幅畫，被撕兩半，想起那條不喜歡卻也不討厭的艷綢，被剪得面目全非。

反正留不住的東西多不勝數，再多一場夏天，有什麼關系呢？

隔幾天就下了一場雨，溫度倏地降了下去，天空也不再像發燙的托帕石，蒙上一層莫蘭迪調，變一大塊純凈的獨龍玉。

場上搞軍訓的新生們真是有福氣，撞上了陡然降溫，一個個興高采烈，踢正步都來的更有勁。

秦佳苒一大早就從被窩里爬起來，換了服，背上新買的相機，出門去濱城最大的藝中心看展。

這期展覽集結了國當下最有名氣的幾位先鋒畫家的作品，另有一些從未對外展出過的作品首次亮相大眾，可以說是近半年來，濱城各個藝中心辦過的最有看點的畫展。

秦佳苒兩天前就在公眾號上預約了門票。車程四十分鐘，到了藝中心，拿二維碼換了門票，過了簡單的安檢，就順著人流進了展廳。

藝氣息濃厚的空間里，四周的燈刻意調暗了，人雖然多，但還是安靜。面對藝，人類往往有一種莫名的敬畏與瞻仰，也不論是否能看懂，總之大家都凝神欣賞著，只有拍照工的閃燈在四周無聲彼伏，顯得熱鬧。

展覽很大，分了二樓三樓兩個展區，畫展和藝裝置展，秦佳苒參觀完二樓，也沒去休閑吧坐一坐買杯咖啡或三明治墊肚，就順著指引去了三樓。

三樓人倒是不多，能更靜心也更磨蹭，舉著相機拍了好多照片，攝影水平極其一般，又喜歡胡拍，明亮的眼睛藏在鏡頭后，絞盡腦抓角度。

直到鏡頭里晃過一道頎長高大的黑側影，秦佳苒先是一怔，而后飛快把相機放下，對著那影的方向過去。

利落干凈的短發茬，冷肅的廓，壯實而修長的型，居然是哥哥！

秦佳苒沒想到能在這里撞見哥哥，心臟快樂得要飛起來，當即快步走過去，走到一半，又想起哥哥的叮囑，腳步霎那間就放了緩。

就是這樣一個乖到令人心疼的小孩。

懂事，聽話，讓聽的話就一定會聽。

九歲那年，媽媽說要送去秦公館，告訴要乖乖的，不能鬧緒。

所以多乖，就算第一天就被素未謀面卻有著父系緣關系的姐姐拿芭比娃娃砸腦袋，罵野種快點滾，也不告狀，默默在的大床上哭，把眼淚都埋進蓬松帶著玫瑰香味的枕頭中。

放緩的腳步在空中倏地凝固住。

在看見秦佳彤巧笑嫣然地走到哥哥邊，挽住哥哥的手臂，對哥哥撒時，都要凝固了，燒得臉蛋通紅，大腦到塌方，已經對眼前的場面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是怎麼回事？

哥哥怎麼會跟秦佳彤在一起？

一時間大腦塞滿了七八糟的東西，秦佳苒鼻尖酸楚，呆呆地站在原地。

哥哥也不要了？

－

在秦佳彤挽過來的瞬間，孟修白心底緩慢地過一冰涼，心底不知道因為什麼，的很，他沒有去聽秦佳彤說些什麼，想深吸氣把心的起伏下去，可還是明顯泄出一躁。

“怎麼了，修白，你不舒服嗎？”秦佳彤溫地看著他。

“沒有。你剛剛說什麼？”孟修白滾了滾結，耐著子問。

“說我正煩自己的畫展呢，媽媽和畫廊商量著往后推了兩個月，定在十月，可我至還有十二張畫不出來。”

“那你這兩個月都要泡在畫室。”他語氣很淡，“我下個月就要回新加坡。”

“你別生氣，我是肯定想陪你的。”秦佳彤眨了眨眼睛，湊到他耳邊，悄聲：“告訴你，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畫畫。”

“不喜歡，為什麼還要當畫家。”

“因為藝這個東西是最好作的咯，找畫廊畫商運作，只要舍得砸錢，很容易就能紅。”秦佳彤沒聽出孟修白語氣里藏著冰涼，毫不避諱把這些告訴孟修白，在他們這個圈子，很多事都心知肚明，這些小手段又哪里算得上臟呢。

更何況，若是孟修白能捧，能站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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