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渺答應程子謙去見了那位心理醫生，與以往不同，這一次看上去半點兒沒有勉強，也沒有任何的畏懼和逃避。

    科特醫生據說是數一數二的心理學專家，一位年近花甲，頭發花白的老教授，但依舊斯文儒雅一書香正氣。

    診室裏。

    老教授十分認真地聽著沈言渺自訴，他時不時地微笑著點點頭，不著痕跡地鼓勵，也引導，說出自己需要得到的信息。

    沈言渺每次麵對心理醫生就會不由自主地張，纖白的手指攥著襟，竭力讓自己放下所有的防備和芥。

    可是，等到一開口卻支支吾吾，本像是詞不達意的小學生。

    "我……我覺得自己生病了。"

    沈言渺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勇氣，才願意去麵對這個事實，就好像是多麽恥於讓人承認的醜聞，說的無比掙紮。

    程子謙告訴說，這都是病恥在作祟，就隻是生病了，並沒有做錯其他任何事。

    沈言渺努力讓自己接他的說法，巍巍地出聲，結果心裏不僅沒有輕鬆，反而更加惶恐，英文說得音不音，調不調。

    "我的上一位醫生……也這麽認為，我做過所有心理方麵的測試，以及視頻腦電圖等各種檢查……"

    "它們都顯示，沈小姐你生病了？"

    科特醫生淡淡地反問，他臉上依舊帶著和善的笑意，就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問候。

    沈言渺有些難堪地吞了吞口水，而後艱難地點點頭，緩緩出聲："……是。"

    "不不不，那一定是他們搞錯了。"

    科特醫生卻毫不以為意地搖了搖手裏的鋼筆，他一把推開手邊所有沈言渺從前得到的診斷資料，然後攤了攤手，說："錯誤的過往不備任何參考價值，以我目前的判斷來看，沈小姐很好很健康，並且，您有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

    聞言。

    沈言渺不自在地微微蹙了蹙眉頭，抬頭看著麵前的老教授，俏麗的臉頰上難掩的不解和困頓。

    雖然早就習慣了西方人隨口就來的誇讚禮儀，但是，在這個場合，是不是有點過於不合時宜了？

    老教授似乎一眼就看穿了的心思，他輕笑著說："如果我沒有猜錯，沈小姐此刻應該是在懷疑我的專業水平。"

    "不敢。"

    沈言渺言不由衷地淡淡應了聲，又重新垂下了眼眸，平靜地說："科特教授也許有自己的治療方案，我隻是一個病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我的醫生。"

    "但你並不相信我，至到目前為止，沈小姐並不相信我。"

    老教授對於的回答似乎早早就在意料之中，他低頭，不知道在麵前的病曆紙上寫了些什麽，又繼續說："或者可以換個說法，沈小姐從心底裏並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自己。"

    "……"

    沈言渺攥著的手指不自覺地更是用力了幾分，臉上的表變得有些微妙，像是被人穿什麽難言的心事一般。

    久久都沉默不語。

    "抱歉，科特教授，我想我今天的狀態，可能並不太適合跟您聊天，還是改天再來打擾您吧。"

    沈言渺忽而從的椅子上站起，微微頷首朝老教授道了歉，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想，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況，以為自己可以毫無防備地接治療，但卻連坦誠跟醫生流都做不到。

    不如一輩子就這麽帶著麵生活吧，沒有人會知道向來自信不疑的沈言渺背後，其實是一個極度自卑又害怕被人丟開的膽小鬼！

    下一秒。

    "沈小姐是打算放棄我這個醫生了嗎？"

    老教授不不慢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地從後傳來，他依舊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臉上的微笑平易近人："那樣的話，我很有可能會擁有自己職業生涯中，唯一一個失敗的病例，那似乎不是一個什麽好消息。"

    "可是，我並不覺得自己應該為您的聲譽，而承擔什麽非此不可的責任。"

    沈言渺頭也沒回就淡漠地說道，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約這一位醫生見麵，真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您是不用承擔什麽責任，但是您會很累。"

    老教授自始至終都淡淡地笑著，可能是由於職業的特殊，他早就習慣了這種沒有什麽危險和攻擊的微笑，接著說："沈小姐很聰明，甚至是我見過所有病人中最懂自製和忍耐的，但是同樣的，您也是表演得最辛苦的。"

    聞言。

    沈言渺搭在門把手上的手指微微一僵，卷翹的眼睫不自主地了又，還是沒有回頭，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再移一厘米。

    見狀。

    老教授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上的白醫師袍聖潔又幹淨，他雙手微微用力撐在辦公桌上，不疾不徐地陳述。

    "您從一走進診室的那一刻起，就在努力扮演一個聽話又配合的病人，但事實上，您很討厭出現在這裏，您甚至不願意見到醫生，但是您卻無比的理智。"

    "您總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而不去思考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麽，所以很多時候，您難免會因為自己心真實的想法和不得不選擇的截然相反的現實，而到無比矛盾和愧疚自責。"

    沈言渺一言不發地聽著他的話，纖細的手指用力攥著冰涼的金屬門把手，模糊的視線裏過往一個又一個場景轉瞬即逝。

    無聲沉默地承認著，的確就是如同科特教授口中所說的那種，不知道是太過理智，還是太過遲鈍，所以總是自欺欺人的白癡！

    ……

    "不用換專業！爸爸，我喜歡學法律。"

    ……

    "沈言渺，你還是你吧，即便是黃泉碧落，都還能問心無愧地去麵對那個人，對嗎？"

    ……

    "靳承寒，任憑你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你要怎麽給我一個代，又要給我怎麽樣的代，你的命嗎？！"

    ……

    "靳承寒，我自知鬥不過你，但是自己殺了自己親生骨的覺，應該也不好吧？"

    ……

    "我為什麽不敢，靳承寒你過去說得沒錯，隻不過是一個替的孩子，我早就夠了！"

    ……

    "既然無足輕重，先生又何必這麽執迷不悟？找到又怎麽樣，反正也不值得。"

    ……

    "也許吧，可能您一時失誤存錯了號碼也是有的，而我們……的確不認識，從未見過！"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沈言渺握在門把手上的手指最終是一點點鬆了力氣，直至重重地劃落半空，連同鎖在心上的枷鎖也一起。

    終於斷了開來。

    用力地閉了閉眼睛，任由眼淚肆意滾落，然後認命一樣地轉過，問道："所以，科特教授，我還有救嗎，我應該吃什麽樣的藥，或者進行怎麽樣的治療？"

    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活得不那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