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渺安頓收拾好一切，又哄小丫頭睡著之後已經快九點鍾，輕手輕腳地帶上兒房的房門離開，一張素淨清麗的小臉上難掩疲倦。

    程子謙還沒有離開，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休閑襯衫，長而立地站在臺上，一雙琥珀的眼眸沒有目的地向遠。

    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言渺微微垂眸停頓了片刻，然後轉從冰箱裏拿出兩杯果，強打起神微笑著出聲，說道："子謙，今天又麻煩你了……真的謝謝啊！"

    聞言。

    程子謙幾乎立刻就轉過來，溫和的目在落到手裏遞來的果時，他輕輕笑了一下，將沁骨微涼的易拉罐接過。

    又作利索地將果打開。

    接著，氣泡聲淺淺響著的果就被塞進了沈言渺手裏。

    "謝我什麽，早餐？門票？還是司機？"

    程子謙始終都淡淡地笑著，他自我調侃一樣地說了一大堆，又仿佛練習過千萬次一樣，作無比自然地重新拿過手裏未開封的另一罐果。

    依舊利落地拆開。

    又仰頭淺淺地喝了一口。

    夜風吹來，有些涼。

    沈言渺也跟著他輕輕笑了笑，抬步上前站在他旁，如釋重負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都要謝，但最重要的，還是要替鬧鬧謝謝你。"

    "如果是因為鬧鬧，那大可不必對我說這兩個字。"

    程子謙聲音清淺地拒絕了，晚風微微吹他棕的短發，也吹他溫文爾雅的嗓音："我很喜歡那個小丫頭，也很樂意聽喊我一聲uncle，所以，你本不用對我說謝謝。"

    "還是要說的。"

    沈言渺笑意嫣然地揚了揚畔，卻依舊固執己見："這三年來，麻煩你太多次了，我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

    "過意不去就嫁給我啊。"

    程子謙忽而揚一笑打斷的話，他的聲音不大，又說得草率隨意，被風一吹就什麽都沒有了。

    沈言渺卻張到手下一，將果打翻灑了自己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就連忙慌不擇路地想要離開："抱歉，我先去收拾一下。"

    程子謙卻不依不饒地握上纖細的手腕，他的指尖微涼，可能是因為拿多了手刀的緣故，指腹掌心都帶著薄薄的一層繭子。

    "言渺你看，不過就這麽一句玩笑話，你都不敢去麵對。"

    程子謙沒有什麽波瀾輕輕地說道，那一張清逸溫潤的臉龐上看不出什麽緒，總是那樣淡然不驚："你自己都選擇了逃避，卻還一心想著去拯救鬧鬧，這樣是不是太過於牽強了點？"

    他一語中的。

    沈言渺低垂的眼眸在黑暗中了又，沉默了很久，這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一樣，沙啞著嗓音開口："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知道該怎麽選。

    也卑鄙地畏懼承擔任何後果。

    聞聲

    程子謙不疾不徐地繞步走到麵前，他上始終有醫院藥水淡淡的苦味，與他本人氣質截然相反的冰冷清冽。

    "言渺，就再勇敢一點，把自己從那個莫須有的牢籠裏放出來，你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麽！"

    他說著，緩緩抬起雙手搭在清瘦的肩上，一雙琥珀的眸子牢牢地停留在臉頰上，宛如工作上班時一樣，他認真又嚴肅地命令道："就這一次，你不要躲，你抬頭看著我！"

    沈言渺已經記不得有多長時間，不敢堂而皇之地與別人對視，除過工作以外的時間，似乎對人群充滿了莫名的畏懼和閃躲。

    把自己裝進殼子裏，半步不邁出來。

    因噎廢食，拒絕所有的傷害，也同樣拒絕所有的關心。

    自己也知道這樣是病態的，是不正常的。

    可是。

    沒有辦法，那個可以在公堂之上還麵不改侃侃而談的沈言渺，好像在三年前就死去了，任憑再怎麽努力也找不回來。

    如今這個唯唯諾諾，跟著時間亦步亦趨向前走的人，真的厭惡到了極點。

    可是沒有辦法！

    "對不起……子謙……"

    沈言渺最終還是潰不軍地掙開了他的胳膊，宛如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淚眼婆娑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對不起……我做不到。"

    "好，那就不看我，你抬頭看看天。"

    程子謙也半點不勉強，他遷就地順著的意思，接著循循善地繼續說道："言渺，你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麽？"

    沈言渺垂在側的手掌握起，作遲緩地揚起臉頰，聲音輕輕地說："黑暗，一眼看不到邊的黑暗。"

    程子謙繼續小心翼翼地問道，眸底期待又張："還有呢？還有什麽？"

    還有……

    "沒有了。"

    沈言渺淚痕未幹地淡淡出聲，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裏滿是沉抑和悲涼。

    的眼裏隻有黑暗，其他什麽都沒有了。

    聞言，程子謙琥珀溫暖的眸子裏似乎有什麽隕落而下，他抬頭看了看天邊明亮的半月，以及零零落落的星辰。

    清逸儒雅的臉龐不變得凝重。

    他倏然幾不可聞地喃喃出聲，無力又苦："怎麽辦言渺，我好像一語讖了。"

    的況，確實比表現出來的更糟糕。

    除了專業的心理幹預，他好像也無計可施了。

    沈言渺卻格外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隻是無關痛地開口，說："沒關係的，子謙，我早就習慣了。"

    既然隻有悲傷，那就帶著悲傷活下去，沒什麽大不了的。

    也清楚，心病還須心藥醫。

    可是的心藥，恐怕會選擇見死不救吧？

    "不可以，你現在還這麽年輕，你不可能這麽過一輩子！"

    程子謙難得緒有些激地講話，那一雙溫和的眸子裏全是焦急和擔心，他說："言渺，你聽我說，我會幫你找最權威的心理醫生，隻要你不放棄配合治療，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沈言渺無聲地眨了眨眼睛，淡淡地反問道："可是子謙，我現在明明就很好啊，有鬧鬧，有朋友，有工作……"

    "可是你連活下去的都沒有！"

    程子謙驀然疾聲厲地打斷了的話，一字一句全部中心底最深的想法："如果不是因為鬧鬧，你是不是不止一次地想過在意外裏自殺，拋下你的朋友，拋下你口中的一切，什麽都不管？！"

    "……"

    沈言渺沉默著沒有再回答，那一雙眼眸裏看不到半點亮，似乎正印證著他的猜測。

    沒錯！

    的確是想過，那或許是一場人禍，或許是一次天災。

    但是結果都一樣，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沈言渺的人！

    沈言渺驀地淺淺勾了勾畔，那一張俏的臉頰上看不到開心，也看不到難過，就隻是沒有活力的死沉沉一片。

    輕啟，無關輕重地低聲說道："可我現在還活著，不是嗎？不管醫生給出了怎麽樣的結論，我還都好好地活著啊。"

    程子謙忽而上前將單薄的影抱進懷裏，溫文爾雅的臉龐上難掩畏懼和懇切。

    他沉聲急切地說道："言渺，我知道這麽說可能本就沒有用，但是，你別再畫地為牢了，回頭也好，向前也好，都請好好地珍重自己！"

    回頭？

    還能回頭嗎？

    別人回頭是岸，回頭隻有無邊的絕啊！

    一雙水眸微微了，沈言渺依舊沒有什麽表地任由他抱著，但還是聽話又輕淡地回答了一句："你放心，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