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自額頭劃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又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

    靳承寒筆直地跪在花圃前的高大影，開始不自主地跟著用力甩下的鞭子有些搖晃。

    那一雙漆黑的眼眸抑製不住地逐漸有些渙散，俊無儔的麵龐上更是冷白一片。

    疼嗎？

    當然！

    都是凡人，怎麽會不疼！

    滿滿一整個後背的鮮淋漓，傷痕縱橫，一傷未平又加一傷，鹹的汗水一滴滴淋過衝過鞭痕，更是疼到骨子裏。

    可這卻是他現在擁有的，唯一的出路。

    所以他不能退，他要是退了，這些鞭子跟著就是直接甩到他心尖上了！

    所以後悔嗎？

    當然。

    不悔！

    "九十一——"

    有保鏢照例開始倒計報數。

    靳承寒卻腦子裏渾渾噩噩一片對他的聲音恍若未聞，他直直盯著在地上砸開一片的汗滴，約約像是聽見了一道清婉卻堅定的聲音。

    ……

    "父親，雖然我不知道母親的靈牌為什麽不能擺進宗祠，也不知道您為什麽會這麽生氣，但是我知道，沒有哪一個父親會把一頓鞭子當做見麵禮送給自己兩年未見的兒子！"

    ……

    "……傻"

    靳承寒倏然用盡力氣扯了扯畔，他幾不可察地翕薄，可是卻沒能發出一點兒聲音，隻有微微一氣聲被保鏢數數的聲音下。

    "九十四——"

    鞭子依舊從空中高高揚起又落下。

    靳承寒還是固執地跪著不，也不躲，低聲啜泣的聲音似乎就在耳畔響起。

    ……

    "靳承寒，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了，往後的日子裏就算我任不聽話，可能也會經常惹你生氣，可是你也不能嫌棄我，不能不要我。"

    ……

    燭裏，晶亮的眼眸恍如昨日。

    靳承寒如墨的眸底仿佛升起淡淡的笑意，此時此景下無比詭異又莫名，他因為劇痛抑製不住地快速閃了閃眼睛，形微，氣音不穩地說："……好。"

    "九十九——"

    執刑的保鏢換了一個又一個，卻還是忍不住滿頭大汗，疲力竭。

    靳承寒筆直的背影開始微微彎曲起來，就連垂在側的拳頭都不鬆了力氣，他開始覺不到所有東西的存在，就隻能聽到一句。

    ……

    "可我也是，我也會舍不得！所以靳承寒，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更不是事事都要你替我擋在前。"

    ……

    靳承寒慘白如紙的臉頰上冷汗如雨下，執行的保鏢全部離開，他就這麽狼狽不堪又滿傷痕地跪在地上，甚至連憑借著自己的力氣想要站起來都做不到。

    隻剩下那寬闊的後背上一片刺目駭人的紅，宛若所有黑白照片裏唯一的一抹彩。

    好，告訴你！

    都告訴你！

    "……疼！"

    靳承寒無聲地了薄，黑曜石般的眸子裏卻沒有任何焦點，他就隻是無力地反複囁喏著這一個字。

    沈言渺，你聽見了嗎？

    疼！

    真的疼！

    沈言渺，我們不要留在這裏了。

    就把手給我，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

    就別的什麽都不，隻我好不好？

    就一定相信我，也隻相信我好不好？

    "靳總——"

    江遲和一眾保鏢今天也是依照慣例被擋在靳家老宅外，但是他們剛才卻莫名接到了有靳老默許宅允準，說是讓他們盡快送靳承寒去醫院。

    靳承寒向來頂天立地，從來不為任何事屈膝卑微。

    江遲本就沒有見過這麽狼狽不堪的他，一的鮮淋漓，甚至眼都看不清到底傷在哪裏。

    有保鏢連忙趕上前想要將他扶起起來，結果卻被靳承寒冷冷甩開。

    "還真是周到，老頭子讓你們進來給我收的？！"

    靳承寒拚盡全力氣才用手撐在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膝蓋離開荊棘堆的一剎那，仿佛皮活生生被從裏剝離。

    他卻依舊咬牙死扛著，一雙黑眸因為疼痛了又。

    "……"

    一眾保鏢頓時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也沒有人再上前。

    他們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都曾經跟著靳承寒打打殺殺多年，雖然說不上對他有多麽了解，但起碼也知道一點。

    那就是專屬於靳總的驕傲和淩厲。

    隻要靳總不願意，那就沒有人能夠傷得了他！

    但隻要靳總鐵了心，那也沒人能救得了他。

    所以即便現在已經是遍鱗傷，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和憐憫！

    烈烈炎日下。

    靳承寒上的白襯衫早就了一片破布，他索抬手就將陷進皮裏襤褸的碎布扯了下來。

    霎時間出了小麥健康的膛和手臂。

    對比他後背麻麻的鞭痕，以及那一個接一個皮開綻的傷口，看得人不牙齒直打寒。

    靳承寒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被什麽支撐著向前走，他每一步都邁得無比艱難和虛無縹緲，好像怎麽都踩不實，又好像上背著什麽沉重的大山。

    得他幾乎要窒息瀕死。

    那一雙漆黑的瞳孔不止一次差點兒就被一片空茫占據，他步伐沉重又淩，卻始終堅定地向前走去。

    腦子裏仿佛不停有一個聲音在說，沒錯靳承寒，就是這樣，隻要繼續往前，你就一定能牽到你想牽的手！

    所以他不敢停，一步也不敢停！

    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尖刀利刃上，他也得繼續向前！

    莊園主樓前的噴泉依舊在孜孜不倦地翻湧著，水花四濺打地麵，像極了白沙灘邊不斷推前又退後的浪花。

    ……

    "哥哥，看我，快看，好漂亮的貝殼！"

    "哥哥，阿伯出海回來了！"

    "哥哥，我腳疼，你背我！"

    ……

    隨著車子裏冰涼的空調一起撲麵而來的，是眼前白茫茫一片的渙散。

    靳承寒耳畔無端驀然回響起孩一聲又一聲清脆悅耳卻無比陌生的呼喚，隻是，他聽得到聲音卻看不到任何畫麵。

    那是本不屬於他的記憶，可為什麽又會出現在他腦海裏？

    哥哥是誰？是他嗎？

    那……那個孩又到底誰是？

    為什麽要他哥哥？

    為什麽他們會一起出現在海邊？

    他居然什麽時候有跟別人去過海邊嗎？

    一個個問句猶如澎湃的浪在他腦海裏湧起又落下，直至耗完他所有的意識和生機，那一雙幽黑的眼眸才仿佛刻意慢放的鏡頭一樣。

    緩緩地合上。

    是生或死，一切都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