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夕照。

    靳承寒一言不發地站在書房明亮的落地窗前，一雙幽黑的眸底染上暮深沉的，英俊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院落裏那一抹愈來愈遠的單薄影。

    直至消失不見。

    吳媽送藥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這一副好似雕塑一般凝固的模樣。

    “走了？”

    靳承寒平靜地問。

    “是的，靳先生。”

    吳媽立即如實地回答，又走到書桌前將手裏的托盤擱下，恭敬地說：“走之前叮囑過了，說是靳先生的藥務必一頓都不能停。”

    “一定什麽都沒有帶走吧？”

    靳承寒卻好像沒有聽見說話一樣，隻是自顧自地說著，他明明用的是問句，語氣卻無比篤定。

    吳媽略微愣了愣，然後說：“也不是，帶走了一樣東西，就是您上一次留下的字條，一直都好好保存著，走的時候跟證件裝在一起帶走了。”

    “是嗎？”

    靳承寒沒有什麽緒地反問，恍惚間，似乎有什麽滾燙的不知不覺從左眼劃了下來，他下意識地用力閉了閉眼眸。

    再睜開，就又恢複了往日裏拒人千裏的模樣，除了微微泛紅的眼睛，仍舊是一的鋒芒盡顯。

    這麽多年，吳媽還從來沒有見過靳承寒這般樣子，明明看上去桀驁淩人依舊，但是眼底卻一團怎麽也化不開的無力和落寞。

    “靳先生，有些事其實未必是您想得那樣絕對，即便當初對您無意，但現在，已經不是當初了。”

    吳媽以一個旁觀者和過來人的角度進退有度地勸他，從靳承寒昨天著急忙慌出現在南莊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靳先生絕對舍不得再傷害半分。

    今天，靳先生又大清早開始就地粘著不放開，那樣子比起深意濃，倒更像是著幾分最後糾纏的放縱。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

    靳先生就有意無意跟吵得不可開，他字字直刺人心，當著醫生半分不留麵。

    ……

    “沈言渺，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林之夏會第一個知道我出了車禍嗎？我今天就告訴你，因為那天我離開南莊之後，就直接去了林家，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至於為什麽連家裏傭人都知道我傷，卻唯獨你不知道，那是因為我覺得你不配！我靳承寒是死是活是好是壞，哪怕是再小不過的事，從今往後你都不配知道！”

    “還有，我重建那一家福利院可不是出於什麽好笑的憐憫心，我隻不過是想讓你知道，你沈言渺所在乎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全部都毀掉！我所厭惡的東西，要麽永遠消失，要麽隻能按照我允許的樣子茍且存在！”

    ……

    隻不過有一點，別說是吳媽，就連靳承寒自己也沒有想到。

    靳承寒原本以為，他都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按照那個人平日裏的死樣子，肯定早就義正言辭地把他從頭到腳數落到一無是，然後再高傲決絕地轉離開。

    但是，都沒有。

    沈言渺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反駁，甚至可以說，就是僵木然地站在原地被他吼，被他惡言相向。

    到最後，如果不是靳承寒氣急敗壞地將趕出門外，也似乎並不打算就這麽走開。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不管當初還是現在，從別人上分給我的愧疚，我靳承寒半點不需要！”

    靳承寒冷冷地說道，然後走上前將一大堆白的藥片，一腦全部丟進口中，再一口清水衝下嚨。

    剎那間，從舌尖到整個胃裏都泛著令人作嘔的苦味道。

    他自問還沒有可憐到那個地步，連都要靠著別的男人的麵子，最後才堪堪能得到沈言渺一句不痛不的對他問心有愧。

    嗬！

    還真是……

    把他靳承寒當什麽人了，沿街賣慘的乞丐？

    隻要隨便給一點甜頭，他就應該恩戴德，然後把一切都當做從沒發生過，繼續自欺欺人嗎？！

    他承認，他做不到！

    他的驕傲也不允許！

    “吳媽，去把用過的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收拾到一起。”

    靳承寒倏然冷聲吩咐，又重重將水杯擱回桌子上。

    “……”

    吳媽仿佛有片刻的遲疑，最後還是畢恭畢敬地領命離開

    靳承寒又重新坐回了書桌前，他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然後撥通了方鈺的電話，隻簡單說了一句：“找個律師幫我準備離婚協議，關於財產劃分之類的詳細條款，我會親自跟他談。”

    “……”

    方鈺幾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重磅噩耗砸到快要昏過去，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靳總要離婚？

    完了完了，以後更別想有什麽好日子過了，離婚以後會更加莫得的單暴躁老板，是想想就有夠讓人心有餘悸的。

    ……

    沈言渺回到沈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

    “渺渺啊——”

    車子剛一停在門口，沈廷鬆就被周管家扶著立馬迎了出來，他臉上掛著慈祥地笑，又有些怪怨地說：“怎麽突然回來也不說一聲，爸爸也好提前讓阿姨多準備些你吃的菜。”

    沈言渺竭力斂起所有不好的緒，變戲法兒似地從背後拿出一個古香古的紙盒子，笑著說：“因為剛好給我親的爸爸，買了他最吃的，沁何齋的玫瑰酒釀餅啊。”

    “我們家丫頭這張啊……”

    沈廷鬆無奈地在額頭上輕輕點了點，然後和藹地說：“外麵風大，快跟爸爸進去，飯菜可能來不及了，那爸爸就讓阿姨給你熬你最喝的山藥蓮子粥。”

    “謝謝爸爸。”

    沈言渺立馬撒地抱上他的胳膊，沒有了平日裏的清冷和淡漠，宛然一副滴滴的小兒模樣。

    沈廷鬆依舊是輕輕拍上的手背，笑著慨：“你這丫頭，孩子氣總不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爸爸說錯了。”

    沈言渺立即不依了，振振有詞地說到：“如果我長大，爸爸就變老了，但是如果我一直長不大，那爸爸就永遠都不會老了呀。”

    “哈哈哈——”

    沈廷鬆被逗得朗聲大笑，一麵嫌太伶牙俐齒，一麵又滿臉藏不住的驕傲。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提起半句關於靳承寒，也沒有深究到底為什麽大晚上匆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