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小佳賴在侯衛東懷里，道：“昨天誰來過？我看見有煙頭。”

“爸媽帶著朱言兵來家里。”

小佳睜大了眼睛，道：“現在社會復雜得很，我給他們說過，別摻和到你的事里。”

“也沒有什麼，他們畢竟還是廠里出來的，廠長找來了，他們帶到我這里來，很正常。你要理解工人對工廠的樸素。”

說了些家長里短的話，兩人下樓，兩輛公車已經停在了新月樓下。

兩個駕駛員湊在一起說著話，見到各自的老板來了，飛快上車。

晏春平則坐在車上，正在給春天發短信，見到侯衛東出來，趕下車，接過侯衛東的手包。

侯衛東坐在辦公室，正喝著熱茶看著厚厚的文件，錢寧副市長走了進來。錢寧這個位置原本是高榕的，能當上分管商業的副市長，完全是天上餡餅掉下來了腦袋，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在政府領導里一直很低調，做人做事都小心，連以前的花哨西服都掉，換上樸素的板西服。

侯衛東站起來握了手，道：“錢市長，請坐，到這有什麼指示？”

錢寧先是左拉右扯談了些天氣，然后道：“晚上有空沒有，一起吃個飯。”

侯衛東此時敏，心知此時飯無好飯，可錢寧也是副市長，大家一殿為臣，不好拂了面子，豪爽地笑道：“就算是再忙，錢市長代的事也得辦，是不是？”

錢寧在當沙州市商委副主任時，侯衛東還是益楊縣的小干部。此時在政府序列之中，侯衛東排名在錢寧之前，好在錢寧心態好，不計較，與侯衛東聯絡好以后，高高興興地回到了自己辦公室。他給一位老朋友打了電話：“我跟侯市長約好了，晚上就在沙州賓館吃飯。這是初次接，你們可以談一談廠里的況，聽一聽侯市長的意見，我到時會幫著廠里說話。”

對于侯衛東來說，在如今的調查研究階段，他并不拒絕從各個渠道與廠領導接通，通過與廠領導流，可以獲得許多有用的資料。他正在辦公室看文件時，突然接到了趙誠義的電話：“侯市長，朱書記請你到辦公室來一趟。”

到了朱民生辦公室，朱民生依然是冷臉冷面，見到侯衛東，略略抬了抬頭，道：“我剛才在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來電者自稱是絹紡廠正義工人，他說絹紡廠與一個私營公司簽訂銷售合同，這樣做就是將一個大廠的命運給了私營公司來控制。絹紡廠的正義工人將組織人員到省委、省政府去反映況。”他從屜里取出一疊紙，道：“這是絹紡廠部分干部寫的報告，強烈要求改革，你拿去看一看。”

侯衛東暗道：“蔣希東這人倒真是人，眼眨眉，什麼事都明白。”他在朱民生面前特別穩重，道：“這一段時間，絹紡廠銷售困難，產品積嚴重，據項波說，再不想辦法，所有流資金將全部變庫存。”

“就算銷售困難，也不能將經濟命脈完全由私營公司，這事你要過問。”

“好，我馬上開展調查。”

朱民生又問：“項波擔任廠長以后，企業況怎麼樣？”

侯衛東大搖其頭，道：“如今絹紡廠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我建議將絹紡廠納改革第一批試點。”

朱民生沒有私利，選哪一家企業進行試點都無所謂，他要的是最終的效果，道：“市委是確定大方向，怎麼做是政府的職責，我沒有什麼異議。”

得到朱民生的支持，侯衛東加快了方案的制訂過程。

在10月下旬，沙州國有企業改制的初步方案已經制訂出來。方案送給黃子堤以后，黃子堤在送審稿上寫道：“方案先送市政府常務會議初審，再報市委常委會，黃子堤。”

在制訂方案的過程之中，沙州市絹紡廠一直彌漫著張不安的氣氛，流言不斷，而且廠里各項統計數據不斷下。易中嶺簽訂了銷售合同以后，便將自己的所有關系發起來。他原本以為憑著多年經商的渠道，應該能夠打開局面，不料產品進南方市場以后，遇到了極其強大的阻力，以至于他的銷售公司步履艱難。

11月5日，市政府召開會議研究了沙州國有企業改制方案。在市政府常務會上，市政府原則同意了改制方案，但是，黃子堤明確表態，市絹紡廠改革條件不，暫時不納第一批改制。

侯衛東早就料到了這一招，也作了相應的準備。他將為什麼將絹紡廠納第一批進行改革的理由講完，黃子堤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道：“此事不必再議，絹紡廠牽涉六千在職和退休工人，人數多，影響大，必須慎重。我們搞完第一批試點以后，經驗更充分，社會氣氛更好，才能更有利地解決問題。”

黃子堤是市政府一把手，其反對絹紡廠第一批改制的理由既充分又正當，態度既隨和又堅決，讓侯衛東無可奈何。

市長拍板以后，侯衛東作為副市長就沒有權力去改變他的決定，這也就意味著，市絹紡廠的改制問題本不能進市委常委會。

散會以后，侯衛東懷著深深的挫折，他覺得自己就如堂吉訶德一樣在與大風車作戰，他的所謂謀以及各種小手段，在權力面前本不起作用，顯得格外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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