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聞言目微,道聲“知道了”,撈起那團子放在膝上,嗅著頸窩好聞的香味兒。
“怪不怪你爹罰你抄書?”
梅寶搖頭晃腦,還驕傲:“反正抄習慣了嘛,祠堂耳室的小床都是給我量定做的,還有梅大梅二陪我哩。”
說著小姑娘又皺起眉,十細白的手指糾結在一起,嘟嘟噥噥:
“用墨潑人不對,這錯我認啦。可我問爹爹,那個壞姨母說人壞話在先,就不罰嗎?爹爹說……哎,說了一大堆,好像蠻有道理的,不過寶不喜歡——哼哼,下回我還潑!潑完就抄書!”
這孩子從小便伶俐過人,但凡見過的字聽過的話,過耳目而不忘,應是隨了父親。
宣明珠抱穩牛皮糖一樣扭來扭去的小團子,的頭。
“他是不是說,玉的錯在先,寶的錯在后,的錯大你的錯小。可是犯的錯沒人能證明,你的調皮搗蛋,卻是大家都看見了。這種形下只有先問心無愧,將自己干凈摘出去了,才好清算別人的錯。”
梅寶聽得極仔細,拍手道:“對!阿娘可真懂爹爹!”
可還是不喜歡——不痛快嘛。
宣明珠也不喜歡。
公平,規矩,分寸,是梅鶴庭十七歲之后的道理。
肆意妄為,是十八歲以前的道理。
沒道理的道理遷就了對方的道理,翻過頭來,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兒卻要委屈。
想當年生寶時,臨盆之際崩,即使命攸關的時候,也不肯松口舍棄這個孩子。
而那時的梅鶴庭,因公在外辦案,本不知生死關頭,也聽不見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喊。
當夜子時,梅鶴庭一狼狽地趕回來,看見襁褓中瘦弱的嬰孩,沉默半晌。
只是對道了聲“抱歉”。
彼時宣明珠虛弱地躺在榻上,渾無一不疼,對上那雙歉疚到發紅的眼睛,除了心疼,沒有一埋怨他。
坐月子的那段時日,梅鶴庭沒手抱過孩子一回,沒過子一次。
“寶,阿娘從前多傻啊。”
“嗯?”梅寶覺得頭頂有些冰涼涼的,想回頭,被一只手輕輕按住了。
轉烏溜溜的眼睛,指著自己的小腦殼大聲道:
“我這顆聰明的腦袋瓜,就是繼承了娘親的優點哩!娘親若是傻,兒就只能和爹爹一個水準了,嗐,虧了虧了,那可虧大了哩。”
宣明珠破涕為笑,那一剎的目溫之極,也灑之極。
是了,至還有小寶,云胡不喜。
夜里宣明珠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十八歲,穿一件火紅石榴,立在蓮池畔,手折細柳,殷殷向著曲橋盡頭張。
在等一人赴會,是瓊林宴后他們第一次單獨的見面。
很奇怪,宣明珠自知是夢,可這夢未免太真實了些,能清晰覺到滿懷的期待和,手中柳條仿佛還散著草木清香。
由遠及近,一抹頎秀影映眼簾。
是風清月白的雅致,也是霜襟雪骨的疏冷。
十七歲的梅鶴庭背脊直,似一棵新長的翠竹,劍眉淥鬢,眸如澗泉,峻傲得人心曲。
宣明珠卻知曉他接下來說的話多麼寒人心肺。
僅僅兩句:
“臣自認不適合長公主殿下。”
“臣恐辜負殿下的意。”
如果這亦算作誓言,那麼不得不說梅駙馬在之后的日子里,踐行得很好。
左右是夢,宣明珠在梅鶴庭將要開口之際,一個箭步上去,仰面上他的。
年郎呆立原地,連驚詫都似來不及反應。待要掙,宣明珠泄憤般發狠一咬,而后毫不留地推開男子。
驕下笑靨如花:“梅鶴庭,我不要你了。”
第3章 自當及時行樂
大理寺后衙的一間簡舍,枕臂伏睡在書案的梅鶴庭猛然驚醒。
朝過窗欞,落在男子清冷有致的側臉,似薄迎上了一層薄雪,暖意所剩無幾。
梅鶴庭輕鎖眉心,拇指怔然揩過角。
——方才的夢太真實了,溫的、濡的氣息、真的腥味,仿佛都留在上。
夢中那個鮮妍如火的影依稀如昨,咬人的那一口……真疼。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晚他在衙署宿直,加上前日晚上被拒之門外,算來確有兩整日不曾見過宣明珠了,怪不得會夢到生氣。
至于驚醒之前子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梅鶴庭蹙眉,夢境而已,如何當得真。
他單手撐著通宵后昏沉發脹的兩只太,走到北窗下。銅盆中是冷水,掬一捧在臉上,可醒神。
而后整袖,束妥頭冠,轉將桌案上的案卷整理一番,準備在朝會前將戶部左侍郎貪墨案的始末再復盤一遍。
門扉忽然吱呀一聲,從外頭被推開。
只見兩個同僚堆著滿臉的笑褶進來,打頭的著朱小料綾羅袍,另一人著地黃枝細綾袍,七銙犀帶上皆掛有一只緋魚袋。與一儼然公服格格不襯的,是二人手里各拎著一雙……青竹筷。
大理寺主簿盧淳風,評事員外郎李乾,用嗷嗷待哺的眼神盯著梅大駙馬,頗懷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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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白慈徐徐地撐起沉甸甸的眼皮,面前目今的所有卻讓她沒忍住驚呼出聲。 這里不是她昏倒前所屬的公園,乃至不是她家或病院。 房間小的除卻她身下這個只容一個人的小土炕,就僅有個臉盆和黑不溜秋的小木桌,木桌上還燃著一小半截的黃蠟。 牧白慈用力地閉上眼睛,又徐徐地張開,可面前目今的風物沒有一點變遷。她再也顧不得軀體上的痛苦悲傷,伸出雙手用力地揉了揉揉眼睛,還是一樣,土房土炕小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