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堯微微一頓, 笑道:“絕不會訓斥我就是了。”
這一廂攻防打了個有來有回。
而房中腳步走近, 兩人不再低聲互相試探,默契靜音。
于是, 宣榕打開門來, 就看到杵得跟門神似的, 一前一后的兩個人。微微一愣:“你們……都還有事嗎?”
話是“你們”,看向的卻是季檀。畢竟從下午開始, 他就稟報案略,也才告退不久。
季檀自覺退后,將目轉向耶律堯。
宣榕不明白這是在鬧哪出,就聽到耶律堯輕描淡寫地道:“他沒有,回來路上偶遇季大人,聊了幾句。我有。”
宣榕溫聲笑道:“什麼事?”
離得近,能嗅到青年上飄來的酒香。
逆著月看去,他神清明,泰然自若道:“我恢復記憶了,來和你說一聲。不跟你繼續北上了,今夜也晚了,不好趁夜走,我明日一早出發回北疆。”
“……”
宣榕怔了怔,良久才道:“突然恢復的嗎?可有不適。”
耶律堯坦然點頭:“對,今夜在外喝酒,突然恢復的。還行,頭有點疼,除此之外并無大礙。我明早順路去醫館瞧瞧。”
“今夜”這兩字,讓季檀意識到不妙:“你——”
早已恢復記憶,卻刻意把節點調至今夜。
不啻于明晃晃的謀和威脅。
他若是敢說今夜進行了試探,試出這人假裝失憶、刻意瞞。
耶律堯就絕對敢反咬他一口。
扭曲真相,偽裝被他用年苦痛惡意刺激,才陡然恢復記憶。
這種不流的布局,司空見慣。
他也沒對郡主瞞過。
但試出果來是一碼事,得人病反復,又是一碼事。
耶律堯用此威脅,再用“自行離開”為籌碼,換他不破“假裝失憶”。
果然,耶律堯顯然知道其中微妙,偏首側眸,冷冷道:“怎的,季大人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麼?但說無妨。”
季檀無可奈何地閉了閉眸:“并無。”
能走他,倒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明面上的針鋒相對,變為暗流涌。
宣榕品出幾分不對勁:“……才剛恢復,就急著要走嗎?”
耶律堯了護腕,慢條斯理道:“哈里克快鎮不住場子了,不走怎麼行,我可不想趕回去給他收尸。更何況,我在此也無事可做,幫不到你什麼忙,反而可能給你添堵。”
他說這話時,垂眸側,避開宣榕視線。
似是有幾分抗拒。
宣榕愣了又愣,齒微張,想要說什麼,但季檀在此,不好開口,半晌,才道:“你挑匹快馬走。但置備各路關口的通關文牒,怎麼著也得兩天,恐怕要后天下午才走得。”
耶律堯靜默片刻,拒絕道:“我直接走西涼邊境,穿高原至達鄔山。不必相送。”
這下宣榕無話可說了。
月照得眸澄淡,姿容無暇,像是縹緲于世。收斂起所有緒,溫和有禮地道:“好。”
送走兩人,宣榕退回室。
莫名覺得嚨堵得慌。
而燭火跳竄,沉默看了很久,攏住不安的燭火,俯吹滅。
翌日,晴空萬里,是個適合出行的好天氣。
季檀一撥人有皇命在,行程都是火急火燎的,甚至天沒亮就啟程趕路。
一眾兵押送犯人和囚車,騎馬而出。
晨曦芒從馬轡照過,駿馬似是被熱狠了,難耐地嘶鳴一聲。
不僅是馬,人也怕熱,整個驛館里的窗門幾乎都半開著。
庭院之中的假山流水,遮蓋住遠去的馬蹄踏踏。
一扇側窗前,耶律堯抱臂橫眸,冷眼旁觀。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繞行來到后院馬廄。
有隨侍行在喂馬,這些良駒都金貴,能日行千里,吃得草料也細。見他過來,連忙道:“郡主知會過了,給您備好了馬。”
耶律堯腳步一頓:“多謝。”
隨侍將馬給他牽來,那是一匹汗寶馬,壯矯健。隨侍隨口問道:“走前不和郡主說一聲麼?”
那匹馬應是從州府新牽的,鼻子噴氣,頗為認生。耶律堯便抬手了它的頭,額頭與它相,等它沒那麼抵了,才道:“不了。勞煩大人替我轉告一下。近來多謝照顧,也請大人帶我托告激之。”
雖說他敢和季檀板,篤定宣榕絕不會訓斥他。
但其余諸事,他都賭不起。
賭不起宣榕心境,賭不起如今看法,更賭不起“等你恢復記憶再說”,等來的到底是拒絕,還是緩判,還是……欣然接。
人生俗世,江河萬里,二十年掙扎。
他對待萬事萬,都可以狂傲恣肆,不放在心上。
除了對。
千般因果,萬種凡思。
不過化為三個字——“他不敢”。
……
從秦州回京,趕慢趕,也不過十來天的路程。
宣榕歸京時,恰逢三伏天,哪怕是地北方的都,也熱得不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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