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皎月在府中聞言,難得出抹笑來。
可才剛剛一笑,便扯了頸脖上的傷,那道很深的刀痕從右側的耳垂下漫過,由耳一路紅到漂亮的鎖骨,哪怕齊大夫趕來給用了最溫和的傷藥,卻仍時不時便疼到徹夜難眠。
阿環紅了眼,忍著哭給取來冰袋,隔著紗布輕輕敷著鎮痛,林皎月勉強抿抿,看向來同送信的乘風:
“多謝告知,既然一切安好,你也不必一直過來,免得給自己和盼盼引來麻煩。”
乘風深深看了眼這位恬淡寧靜的督公夫人,很多時候會覺得與那個瘋子全然不同,納悶兩人如何過到一塊的,可有些時候,又覺得其實和顧玄禮一樣瘋。
“夫人在我家姑娘陷囹圄時,拜托梅掌班一直關照,姑娘懷在心,乘風為夫人傳遞消息也不過爾爾,姑娘言道,夫人此刻仍留在督公府里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若您擔心回到伯府連累家人,愿為您在城外安置一院落。”
原先老鎮國公想讓陸盼盼進宮是為了對付顧玄禮,如今顧玄禮當啷獄猝不及防,老國公也是沒有料到。
想讓陸盼盼進宮不假,可陸盼盼是老國公最心疼的孫兒也不假,既然無須制衡那閹狗了,他亦沒有理由再寶貝兒孫罰跪祠堂,便隨意找了個理由,將人趕勸了出來。
因此,陸盼盼才知外頭竟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大事,也心疼起林皎月如今的遭遇境。
林皎月輕輕拍了拍阿環的手,示意對方無須再替自己冷敷,抬起眸對乘風輕聲道:
“多謝盼盼好意,可還請轉達盼盼,圣上一日不封督公府,便代表督公之罪尚未定論,我就不怕敢有人來造次,現在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夫君陷囹圄不可歸來,我便要替他守好這里。”
見狀,乘風也不再說什麼,只道若有需要,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皎月眼眸微,忽而道:“確有。”
*
乘風來得靜謐,走得悄然,府中的下人們亦如廠衛司的蕃子們一樣,對顧玄禮忠心耿耿,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沒有主子吩咐,絕不會向外半點,
所以林皎月心想,自然不能辜負他們。
且外頭如今已經吵翻天了,時不時就有傳言,百今日進言要如何如何死顧玄禮,明日拍桌陸將軍回來那閹賊絕對活不了。
哪怕再堅毅,聽多了,也難免心神潰散,府中若無主事定心,待顧玄禮回來了,這里還是個家嗎?
林皎月面如常,完全接過了府中的管事權,孫嬤嬤與管事轉而輔助起。
在這越發風雨飄搖的時候,林皎月越穩穩地安定起府中的條條樁樁,就連與最小量的攤販貨郎購買東西,都親自出面,忙得不可開。
林皎月也告訴府中眾人,再過兩月就是新年,原先許諾的新和年禮都會給所有人準備上,
他們得高高興興,開開心心地迎接來得第一年。
前世死于小年,那日寧王府喜氣洋洋迎新婦,如今只盼著,到了小年,前世一直無虞的顧玄禮也該安然出來了,出來陪洗刷掉那段悲慘的過往,和一道開開心心迎接新的人生才好。
而在宮中的段貴妃聽聞府上的事后,惱得險些不過氣:“阿洪獄,卻在外頭逍遙快活?”
雀音只字不敢多言,心想,可娘娘,娘娘也未替督公求過啊。
“將人給我宣進宮來,我倒要看看,心里究竟有樂得見阿洪去死!”
被段貴妃宣進宮那日,恰是臘月初一,府下的莊子結束了一年田事,給府里送來了腌制好的魚、和新糧,林皎月安排下人熱火朝天地拾掇,便聽到宮里來宣旨——
“夫人,隨咱家走一趟吧。”
林皎月跪地聽旨的神有一瞬恍惚,可旁人還沒反應過來,神已經恢復如常,叩首接旨。
出門前,林皎月想了想,又重新檢查了一遍,今日穿得是件素的錦襖,發上亦未有多余的飾,只簪了水波形狀的玉釵,如何看都沒有什麼會沖撞貴妃的件,便隨著宦一道進宮了。
這是第二次單獨來見貴妃,頭一次便是對方要給賜婚的時候,那時還是春日,晴好,帶著破釜沉舟的心來接旨,
今日卻冷風陣陣,京城的冬日到了臘月便常常烏云遮日,給本就森嚴的深宮帶來暗不見天日的寒。
進了椒臺殿,宦退下,貴妃旁的大宮迤然走出來,同林皎月道,娘娘今早子不爽利,太醫過來給開了藥服下,此刻正在休憩,還請夫人多等候片刻。
林皎月頓了頓,躬道是。
這一等,就從上午等到了太快落山,會客的偏殿里雖準備了炭盆,可燃到下午時便熄了,午飯也沒吃上一口的林皎月越發冷得手腳。
冬日天黑的早,一直到外頭掌燈了,林皎月才被宣回正殿,道是娘娘醒了。
可林皎月走進去時余瞥了眼段貴妃,對方神恬淡,舉止從容,毫沒有剛睡醒的慵懶。
林皎月抿了抿,跪地行禮。
段貴妃坐在上首的塌上,腰后被墊托著,越發顯懷起來,低垂著眉眼,輕輕看了眼林皎月。
過了好一會兒,才面譏諷般緩聲道:“你今日這裝扮,倒真像是在戴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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