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了個字，眉頭高高皺起，額頭都有些冒汗了。

顧景塵走過去，說道：“我來。”

那攤主抬頭見他一石青長袍，斯文儒雅，看著就是個學識富的。然后憨笑了下，將筆遞給他，邊道：“多謝貴人，我沒學過寫字，原想照著筆畫試試。”

婧兒跟著走近看，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這攤主之前的幡破舊了，想換一塊新的，但是又不舍得花銀子請書生寫，只好從旁借了筆墨過來，打算照著之前的字跡試試。

探頭瞧了他適才寫的那個“十”子，歪歪扭扭的，還頭重腳輕。

顧景塵接過筆，照著舊幡上的字跡，寫上“魁儡子，十文銅錢”，又稍微把攤主寫的“十”字修飾了一番。

看起來，瞬間變了個模樣。

那攤主瞧見了，謝不已：“多謝貴人多謝貴人，您這字真好看，比我們村的秀才還寫得好。”

顧景塵淡淡頷首，將筆遞回去，而后看向婧兒，問：“還逛嗎？”

婧兒搖頭。

不想逛了，一來沒多興致，二來也是因為錢袋里的銀子所剩不多，還記得一會兒要帶顧景塵去吃晚飯呢。

但顧景塵手接過手上的籠子，而后道：“那就回吧。”

婧兒詫異地問：“大人不是說吃過晚飯再回嗎？”

“我以為你還生氣，不打算管我的晚飯。”顧景塵不不慢道。

他這慢悠悠的語氣，平靜之余，婧兒居然還聽出了幾分道歉之意。

想來他也覺得不該笑話，畢竟是個快及笄的姑娘了呢，也是要面子的。

不知怎麼的，婧兒心里有點愧，這一愧就覺得自己欠了他許多似的。

有心補償，就立即說道：“我都想好帶你去哪吃了，大人可要去？”

“好。”顧景塵緩緩勾。

兩人擇了個方向而去，但沒走多久，后頭就有人追上來。

是之前那個攤主。

他手里拿著個魁儡子，是只胖娃娃的模樣，面誠懇道：“剛才多謝貴人幫我，讓我省了筆寫字錢，貴人若是不嫌棄，這個拿去。”

他看了看顧景塵，又看了看婧兒，琢磨不準兩人是何關系，但觀顧景塵的模樣，想必是有家室和孩子的人。于是說道：“貴人拿回去哄家里的孩子也是好的。”

顧景塵瞥了眼東西，接過來，道：“多謝。”

攤主連連擺手，靦腆地走了。

婧兒見那攤主走遠，心想，這人還實誠。然而，下一刻，那魁儡子就遞到面前。

婧兒抬眼。

“拿著。”他說。

？

婧兒不解，這東西一看就是三歲小孩們喜歡的，給做什麼？

隨即又想起適才攤主說的那句話。

——哄家里的小孩。

“……”

婧兒之前來時，就留意過路邊有家餛飩鋪子，只走半刻鐘就到了地方。

鋪子雖小，但店面還算干凈。店家是一對約莫四十左右的夫妻，見兩人裳干凈華麗地站在門口，猶豫地問：“客想吃餛飩？”

婧兒點頭，問顧景塵：“在這里吃如何？”

“好。”

顧景塵率先上前，尋了個位置坐下。

婧兒舒了口氣，一開始還擔心顧景塵不習慣在這種地方吃東西，但見他面無異坐得極其自然，便也跟著坐到了他對面。

對店家說道：“大娘，要兩碗餛飩。”

想了想，指著顧景塵又補充道：“他那碗要多一些的。”

顧景塵睇了一眼，也沒說話。

等餛飩的間隙，婧兒問：“大人以前在這樣的地方吃過東西？”

“吃過。”

“何時的事？”

“六年前在外任職，常與百姓同吃同住，有時在田埂間，有時也在茅屋里。”

婧兒微微愣怔，倒不是因為顧景塵說的這番話，而是覺得他坐在這樣的地方，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不僅話說的多了，也斂了平日那迫人的氣勢，添了些平易近人的溫和。

也不知是不是他沒穿袍的緣故，他上只是簡單的石青直裰，上頭依舊沒有任何花紋，一如他這個冷清的人，什麼都很簡單，又什麼都很深沉。

就站在你面前，讓你看不，卻又想不斷地靠近。

這種覺很奇怪。

婧兒莫名地心跳有些快，怎麼都控制不住，有些擔憂被他察覺出來。

趕從旁倒了杯茶水，掩飾地喝了幾口。喝完之后，才發現這舉十分無禮，應該先給他倒一杯的。

婧兒問：“大人喝茶嗎？”

不過這里的茶沒那麼好喝，不是慣常喝的花茶，也不是什麼苦濃的普洱，說不上來這滋味，有點淡也有點。

但顧景塵那廂已經點頭，只好倒了杯遞過去。

暗暗觀察他喝完后，又放心了幾分。

還不知怎麼的，心里有點高興起來。覺得自己應該在他眼里算是特別的，因為從未見過他對其他人這般耐心過。

懷揣著這樣的心，婧兒愉悅地吃了大半碗餛飩。

…

回到常府街，夕已經落下去了，夜彌漫，相府門口點了兩盞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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