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綢般的夜幕在蒼穹間鋪開，點綴著一明月，千萬顆璀璨星。

    謝龕站在赤麗桃樹下，過幹枯的枝丫欣賞著夜。

    指間的桑葚珠串撞，發出亮的聲響。

    “主子，長公主是徒步離的皇宮，離開前同皇上獨了半柱香的功夫，長公主便棄了馬車徒步離開了，過了好久皇上才出現，說是麵不好，沒回宴席直接去了書房。”

    棄了馬車徒步離開。

    祁桑的子便是這般剛烈，若不想同誰待在一了，便是斷尾求生的事都做得出來。

    祁旻重禮數，他是筵席的主人，本該同眾人一道在宮中守歲的，如今竟連禮數都顧不上了，顯然是被祁桑了心窩子了。

    傷得狠了，連一眾客人都不管了。

    院子裏積雪未消。

    他踩著積雪慢慢地走，留下一串一串錯的腳印。

    祁旻一生戰無不勝，計策謀略信手拈來，怎麽到了自己親妹妹這裏，就單純到這般可笑。

    他同祁旻的這場惡戰，早已從當初的勝者得以存活，轉為了勝者得到祁桑。

    祁旻被困在那場圍剿死局中不得，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怎麽鏟除他這個大大佞，解救出他那個單純無辜的小白兔胞妹。

    他越是急於落子，步步，謝龕就越是默不作聲，步步退讓。

    因為祁桑一直在衡量他們之間的撕扯。

    從一開始得知當初祁旻的死他也有份時，同他劃清界限，恨不能親手將他殺死的決絕，到後來為了祁旻主來總督府求他幫忙。

    心中的那桿天秤一直是完全傾斜在祁旻那邊的。

    他當初離京剿匪時同祁桑說的那番話，徹底在祁桑心中上了一記重量，平衡了他同祁旻在心中的分量。

    甚至，會主追去平沙縣尋他。

    那之後，再沒提及過要為了祁旻殺了他。

    顯然，他在祁桑心中已經占據了一席之地。

    但不夠。

    還遠遠不夠。

    他謝龕費盡心機廢殺大雍最後一帝，扶持姚不辭登基為帝，給祁旻一個名正言順的起兵理由，要的可不是在祁桑心中占一席之地。

    他要祁桑完完全全都屬於他。

    不是屈居於那個胞兄之下的地方，而是直接將祁旻從眼睛裏，腦子裏，心髒裏，剔除出去。

    就隻留他謝龕一人。

    ……

    祁桑來總督府時，整個府都靜悄悄的，同平日裏並無半點區別。

    半點沒有除夕守歲的愉快氛圍。

    不夙似是不知會來，還是婢去請了才匆匆趕過來，道：“主子還以為今夜長公主會在宮中同眾人一道守歲，不會過來了，便早早歇下了。”

    祁桑睜大眼睛：“他以前除夕夜也這般過嗎？”

    便是不來，他不也該同府裏的人一道守歲過除夕的麽？再過半個時辰還有煙花呢。

    這是大祁第一個除夕，為了求個驅逐瘟疫邪祟，保來年風調雨順的好兆頭，聽說會放一兩個時辰的煙花呢。

    睡什麽睡。

    這麽想著，便徑直去了寢殿。

    今夜月明亮，推門進去便瞧見了赤麗桃樹下一串串錯的腳印，似是有人在樹下徘徊了許久。

    心中忽然沒來由地染了幾分愧疚。

    便是去宮裏，也該先來同他一道用個晚膳的。

    這花樹苗長得倒是快，這才不到三年，就從細細的一竹條似的長到了碗口了。

    低頭，尋到了兩個比較完整且深深的腳印，對著方向踩進去，估著謝龕站在此時在看些什麽。

    抬頭能看到月亮，低頭能看到花樹枝。

    並不是什麽特別的位置。

    為什麽會在這裏留下兩個這麽深的腳印呢？

    疑著，左右看了看，從院子裏搬了一個矮凳過來，站上去。

    這個高度，差不多就是謝龕的高了。

    再抬頭，果然發現了不同的地方。

    院子矮牆上留有一排鏤空的石雕，造型獨特，站在這個地方，剛好可以過那石雕的隙看到通往這裏的那條完整石徑。

    他在等什麽人嗎？

    ……是在等嗎？

    “大祁長公主，除夕夜不在宮裏守歲，跑本督這裏來樹？”

    院子裏突然響起的聲音拉回了祁桑飄遠的思緒。

    他聲音並不大，依舊低沉，卻是偏的，因此並沒有嚇到。

    祁桑轉頭看過去，見他著白裏，肩頭隻披了件黑大氅，黑發垂於後，的確是睡下了的樣子。

    “除夕夜呢。”說。

    謝龕走了過來。

    這還是第一次，兩個人站著時，他不用低頭俯視。

    祁桑腳下的矮凳剛好足夠他們視線平齊。

    出手去：“手涼。”

    謝龕手心溫熱幹燥，完完全全地裹住的小手，淡聲道：“除夕夜是要同家人一道過的，我又沒有家人，早睡晚睡都一樣。”

    我又沒有家人。

    祁桑聽得眼神暗了暗。

    倒是有父親有母親有哥哥，但其實自小到大的除夕夜也幾乎都是自己過的。

    小時候的那幾年，就是一個人坐在將軍府的臺階上，怕被壞人抓走了，也不敢跑，隻能等裏麵都安靜了，天際微微泛白了，才敢悄悄溜回去睡覺。

    越是這樣熱鬧的節日裏，薑的緒就越是不穩定。

    泛著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盯著。

    無力拉回祁華章的心，也無法對抗寵的林氏，便隻能將怨氣統統發泄到年不懂事，毫無還擊之力的祁桑上。

    便是薑不趕祁桑走，祁桑也是不敢留下的。

    已經死裏逃生好幾次了，自然不覺得下次還會這般幸運。

    眨眨眼，眨去眼底的痕跡，問他：“用過晚膳了嗎？”

    謝龕搖頭：“你呢？去宮裏吃喝夠了，也不知給我帶些剩的。”

    這話說的。

    堂堂廠總督哪裏有吃人剩菜剩飯的道理。

    “我也沒吃，去坐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算了算時辰：“我們一道吃點吧？吃完了一起守歲，看煙花。”

    吩咐下去，沒過一會兒不夙便送來了七八道熱菜，還燙了一壺熱酒，尚未飲一口，酒香便以撲鼻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