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要掏錢還債，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有些人低著頭，彷彿是考試時遇到了一道難題，表示這道題我不會做；有的人目呆滯，就像是課堂上的學生沒有聽講，在神遊太虛。

李衛東看了看左右人的表現，再向許志龍，心中暗道，這許志龍恐怕是有些天真了，以八九年的經濟形勢，想讓企業掏錢還債，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李衛東也不認爲，就憑一個許志龍便解決區企業三角債的問題。

三角債不是欠錢不還的問題，還是產業結構的爲題，九十年代初，國家爲了解決三角債，出臺了很多的措施，拿出了幾千億人民幣的真金白銀，多個部門聯，最終才清除了三角債。

如今一分錢不掏，就靠著一份文件，立幾個清債工作小組，就想清除三角債問題，無疑是癡人說夢。

衆人沉默不語，許志龍吃了個閉門羹，他只好開口說道：“諸位廠長，咱們中國有古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欠債總是事實吧？

既然如此，你們就應該儘快的把錢還上。我們已經了了三角債清理小組，這樣吧，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哪個企業先還上自己的債務，清理小組裡面就會優先幫他追討欠款！”

衆人給出的反應，依舊是這道題我不會做，以及老師在講什麼。

無奈之下，許志龍只得點名了。

“呂廠長，你來說說吧，你們模廠都欠了區裡那些企業的三角債，準備什麼時候進行償還！”

被點名到的吳廠長表有些尷尬，卻又不能繼續裝傻，他只得開口說道：“領導，我們廠現在主要是欠了區裡鋼廠和鋁廠的錢。至於還債的事嘛，廠裡的資金最近實在是有些張，恐怕一時間週轉不開啊！”

“資金張？你們上季度的納稅，可是同比增加了5%啊！這說明你們的業務量是在上升的，利潤也是在增加的，怎麼會資金張？”許志龍開口問。

“這個嘛……”呂廠長沉了片刻，便找到了新的說辭：“業務量上升是事實，利潤增加也是確有其事，但是我們的貨款，卻沒有收回來，所以資金纔會張。領導，你也知道，別的企業也欠我們錢啊！”

“是哪個企業欠你們的錢？”許志龍立刻問道。

“主要是幾個機械廠，像是農機廠、電機廠、五金廠……”呂廠長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領導，區裡面不是能幫我們追討欠款麼，你幫我們廠把這些欠款要回來，我們就有錢還給鋁廠和鋼廠了。”

聽了這話，旁邊看戲的李衛東好懸沒笑出來。

許志龍是希企業先拿錢出來，把欠債換了，這樣就有可能盤活整個三角債。然而企業想的卻是，別人先把欠我的錢換了，然後我再還錢。

三角債就是這樣，沒有人願意先還錢，因爲先還錢的那個覺得自己吃虧，也因此三角債纔會陷到死循環。

許志龍的表有些難堪，他又向另一個人，開口說道：“姜廠長，說說你們廠的況吧！”

“欠我們廠的企業主要有……”

“我是讓你說一說，你們企業的欠款況！”許志龍打斷了姜廠長的話。

姜廠長只好開口答道：“我們廠欠了區裡煤炭公司一些錢，另外還有石灰廠和試劑廠，也欠了他們一部分貨款。

其實我們也很想還錢啊，可是廠裡的流資金實在是張。工人的工資、設備的維護，還有電費，這些都是支出。

這些困難，克服一下還能過去，可還債的話，廠裡是在拿不出來多餘的錢了！當然，如果區裡能能把塑料廠欠我們的那一百萬要過來的話，我們就有錢還欠款了。”

諸位廠長一個個說明了自己的況，這場會議也變了訴苦大會。每個人都在訴說自己的企業有多困難，也都在強調之所以沒錢還債，是因爲別的企業也欠了他們的貨款。

許志龍的臉逐漸變得鐵青，他召集這個會議，是爲了解決三角債問題的，而不是爲了聽大家訴苦的！

而且這些企業所敘述的況，好像一個比一個艱苦，彷彿相關部門應該拿出點錢出來，倒給企業，來解決他們的困難。

“李廠長，說說你們廠的況吧！”許志龍終於點到了李衛東。

李衛東向前傾了傾子，開口說道：“我們廠的況，要比各位兄弟企業稍微好一些，目前沒有企業欠我們廠的錢，所以我們廠也不需要區裡面幫我們討賬！”

“哦？”許志龍眼睛一亮，心說終於找到了個突破口。

之前所有的廠長，全都在哭窮，清一的表示廠裡沒有錢還債，是因爲別的廠也欠了他們的錢。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不需要討賬的，正好可以配合區裡的三角債清理工作。

於是許志龍開口問道：“既然沒有企業欠你們的錢，那你們廠的資金應該很充沛，你們是不是可以拿出一筆款項，把欠別的企業的貨款先還上啊！”

李衛東微微一笑：“領導剛纔說的那句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很贊！我在經營企業的過程中，也一直秉持著這個原則，所以我們廠也從來沒有欠過別人的款項。”

“沒有欠錢？”許志龍猛的一愣，有些不相信李衛東所說。

李衛東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們廠沒有任何的債務問題，連銀行的貸款都一分沒借！”

“這，不太可能吧！”許志龍一臉的質疑。

所以當李衛東說，自己企業沒有債務時，許志龍肯定是不相信的。

不是許志龍，周圍的其他廠長們也不相信，在當時那種環境下經營企業，怎麼可能沒有三角債！

李衛東只好開口解釋道：“我們向鎮電爐廠的產品，都是拿到廣會上賣的，所以我們接的也都是外貿訂單，貨款都是先打到國家的賬戶上，然後我們廠再去進行結匯，把錢換人民幣，才能到我們廠的賬戶。

當然，外商也是有可能欠賬的，不過牽扯到外匯方面的事，自然有國家的外經貿部門進行追討，也用不著我去心，外商要是賴賬，外經貿部肯定比我還急。所以我們廠不存在債務的問題。”

“呃……”許志龍的臉又變得難堪起來。

他本以爲找到了個突破口，卻沒想到這是個不欠錢的主兒！人家做的是外貿訂單，貨款直接跟外貿部門要，也不會摻和到國三角債這攤子破事！

接下來，會議又迴歸了訴苦大會的節奏，總之就是一句話，要錢沒有！

許志龍則是越來越鬱悶，他本以爲可以通過這些區的納稅大戶，爲清理三角債注第一筆資金，而一旦有了第一筆資金注，之後各個企業互相還款，那三角債問題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卻沒想到這些企業沒有一個配合的，沒人願意先掏錢。

“看來必須要用第二套方案了！”許志龍目掃向衆人，眼神不經意的在李衛東上停留了片刻。

……

李衛東一大早便來到了電爐廠，停下車後，將灰頭和土臉扔到院子裡撒歡。李衛東則步行離開，直奔鎮西的一片空地。

今天恰好是向鎮逢集，那片空地上會聚集很多的攤販，李衛東便決定去逛一逛。

農村的集市上，賣什麼的都有，食、服、日用品、農民自己做的小傢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家傳古董，甚至還有人支起了鍋，現場包餃子、蒸包子賣。

李衛東在集市上逛了好一圈，吃飽喝足，又在賣牛的攤子上買了兩塊牛蹄骨，然後才返回了電爐廠。

這牛蹄骨是買給灰頭土臉的，兩隻狗子沒有絕育，現在正是力旺盛的時候，爲了防止他們搞基，理我的決定送他們兩條牛骨頭，啃又啃不，夠他們玩一年的。

李衛東剛走到電爐廠門口，就見到馬忠義匆匆的走了出來。

“馬哥，你這是要出去啊！”李衛東開口說道。

“我正要去集上找你呢！”馬忠義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剛纔接到電話，說許志龍要來視察！”

“許志龍？他來做什麼？咱們廠又沒有三角債的問題。”李衛東眉頭微微皺起，有些凝重的說道：“看起來，這是來者不善啊！”

最近幾天時間，許志龍一直在視察區的企業。說是去視察，其實是去一個個的做工作，希各個企業能夠配合三角債的清理工作。

許志龍親自去企業裡做工作，各個廠長也不好駁了許志龍的面子，或多或都拿出一些錢，償還了部分的債務，也算是配合一下許志龍的工作。

這方面的事，李衛東是略有耳聞的。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電爐廠又沒有三角債的問題，李衛東也沒有去過多的關注。

卻沒想到許志龍主的找上門來。

……

會議室裡，李衛東親自將茶水端到了許志龍面前。

“這是我在廣會上帶來的茶葉，是專門拿來出口的，你嚐嚐合不合口味，如果覺得好喝的話，臨走的時候拿兩盒！”李衛東笑著說道。

雖然李衛東跟許志龍不是很悉，但人家畢竟是領導，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的。

“拿走就免了，這茶葉應該貴的話，我在李廠長這裡多喝幾杯，過過癮就了！”許志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氣，立刻點了點頭：“的確是好茶！”

兩人寒暄了幾句後，李衛東纔開口問道：“領導這次大駕臨，不知道有什麼指示。”

許志龍放下茶杯，接著說道：“指示談不上，這兩天我走訪了部分的企業，也瞭解了一下各企業的債務況，同時也清理了一部分的三角債。

在這方面，我走訪的這些企業，還都是比較配合的，就比如磨廠，已經把欠鋁廠的錢給還上了；還有印刷廠，也已經向造紙廠歸還了二十萬的欠款……”

許志龍一口氣列舉了好幾個還款的案例。

“看來區裡清理三角債的工作，進行的有條不紊，而且卓有效啊，這都是許區你領導有方啊！”李衛東給許志龍帶了個高帽。

“主要還是區裡的企業肯配合。”許志龍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李廠長，這次我來找你，也是爲了這個三角債的事。”

“領導，我們廠可沒有欠別人的貨款，當然，別的企業沒有欠我們錢，這個三角債，應該與我們廠沒關係吧！”李衛東開口說道。

“雖然你們廠沒有三角債的問題，但是你們畢竟也是區裡的企業嘛，如今區裡清理三角債，也是爲了全區經濟的發展，我很希李廠長能夠給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許志龍開口說道。

“讓我怎麼幫？”李衛東笑著問。

只聽許志龍開口說道：“這三角債嘛，無非就是我欠你錢，你欠他錢，他又欠我錢，結果大家都不願意先拿錢出來還款，最終就形了一個死循環。如果其中有一個人願意還款的話，那麼這個三角債的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李衛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反對。

許志龍則接著說道：“所以嘛，想要解決三角債問題，最重要的就是錢。只要有一筆資金進到三角債當中，便能盤活整個三角債。李廠長，我這次來找你，就是想跟你借錢的！”

當許志龍提到錢時，李衛東已經猜到了許志龍的目的。

許志龍既然親自登門，爲了以後關係好，李衛東多多是要給人家一些面子的。

於是李衛東開口說道：“領導，既然你都開口了，那我肯定要支持你的工作，這樣吧，過一會我讓會計準備五萬塊錢，用來幫助你們清理小組解決三角債的問題，下午給您送過去。這錢你也不必急著還，等三角債清理的差不多了再說。”

李衛東知道，三角債問題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這錢借出去去，估計是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等還錢不知道是猴年馬月。所以這筆錢送出去，李衛東也不打算追回了，就當是做慈善了。

在李衛東看來，衝著許志龍的面子，五萬塊錢算是不的了。在八九年，五萬塊錢也算是一筆鉅款，頂五個萬元戶呢。

然而聽到只有五萬塊錢，許志龍立刻搖了搖頭：“李廠長，咱們全區有好幾百家的企業，這五萬塊錢只夠盤活一兩家企業的！”

李衛東雙眼微微一瞇，他沒想到許志龍要的更多。

於是李衛東開口問道：“許區，那你打算從我這裡借多？”

許志龍出了五手指：“最五百萬！”

“五百萬？”李衛東冷冷一笑：“領導，你這個笑話可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