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直朝山門走去,守門的弟子不知發生了什麼,對視一眼,躬行禮,他就看不見他們。
隨行的弟子都知道謝汋已魔道,本不能再進宗門,但沒有人敢出聲。
謝爻向前走著,就在即將過山門的剎那,一道影擋住了他。
他仍然徑直往前走,郗子蘭卻已向那人跑了過去,剎那間淚如泉涌:“掌門師兄……”
夏侯儼溫聲安:“小師妹,沒事了,你先回玄委宮歇息。”
郗子蘭搖搖頭:“我要陪著阿爻哥哥。”
夏侯儼未再堅持,卻走到謝爻面前,臂擋住他:“神君留步。”
謝爻頓住腳步,眼中閃過一茫然,仿佛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在何。
夏侯儼面憔悴,沉痛地看了一眼謝爻懷中模糊的尸首,便即撇開眼去:“謝汋他……不宜再宗門……”聲音到最后已有些哽咽。
謝爻困地看著他的,這一個個字組合在一起,他卻怎麼也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于是他問道:“師兄何意?”
夏侯儼沉沉地嘆了口氣:“師弟,我知你難過,阿汋是我親手帶大,我心里又何嘗好?可是……規矩便是規矩,他誤歧途,不能宗門的墳塋。”
謝爻似乎終于聽明白他在說什麼,低頭看著堂弟。
夏侯儼道:“謝氏的冢墓距此不過兩百里,不如……”
謝爻淡淡地一笑,謝氏從來沒有接納過謝汋,如今謝氏的列祖列宗又怎會接納了魔道、令家族蒙的他?
何況謝汋一定也不想葬在謝氏冢墓中。
他了茫茫晨霧中的群山,天下之大,活著時沒有他的容之,死了依舊找不到一個長眠之地。
他將謝汋放在地上,訣施咒,尸很快被火焰包裹、吞噬,化為灰燼,被山風吹散。
他沉默地佇立著,直到颯然靈風把灰燼全都帶走——重玄的風仿佛也有知覺,沒有一粒灰過了山門。
謝汋轉過向山門中走去。
春漸深,風漸暖,春澗潺潺,靈禽在草木間啁啾,山道兩側的落花紛紛如雨,拂過他的襟和肩頭,山間好一派融融春景,但他卻像走在冬日的雪原中,只覺冰寒徹骨。
郗子蘭一直跟著他,他步行也步行,他劍,便也劍。
謝爻并未阻止,他仿佛覺不到的存在。
到得清涵崖,這里依舊天寒地凍,郗子蘭春衫單薄,不打了個寒,可還是跟著謝爻走進了玄冰窟。
自死而復生以來,便沒有走進過這地方,一走進這里,便不自地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謝爻自顧自走進窟深照不到的暗角落,在寒冷的冰床上盤膝而坐。
郗子蘭走過去,跪在他旁,慢慢伏倒,將面頰在他置于膝頭的手背上。
謝爻子一僵,但沒有阻止靠近,他實在太冷,這一暖意讓他無法推拒。
郗子蘭大著膽子扶著他的膝頭站起,將他輕輕摟在懷中,在他耳邊呢喃:“阿爻哥哥,你還有我……”
謝爻抬起手將摟在懷里,是啊,他現在只有了。
單薄的抖得像只鴿子,然而很暖,隔著層層染的綺羅,他幾乎能聽見溫暖的在的里流,就像潺潺的春溪。
郗子蘭退開些許距離,緩緩地上他的臉頰,的手心也很溫暖,仿佛春風吹拂在他臉上。
慢慢地湊上來,輕啟的朱間有香甜的氣息,似花非花。從他們合籍那一夜直到現在,還從未這麼靠近過謝爻,的心臟劇烈地搏,簡直要從腔里跳出來,然而謝爻的默許鼓舞了。
他在合籍當夜澆滅了的希,冷了兩百年,傷了兩次,第一次他的劍只差寸許便會刺穿的心臟。
可還是那麼喜歡他,癡迷他,的阿爻哥哥可真好看啊,心想。
就在的即將到他的瞬間,謝爻忽然像是從夢中驚醒,虛假的溫暖消失了,他比方才更冷,冷得齒關打,連骨髓都似結了冰。
憤怒從他心底竄起,像青藍的,寒冷的火焰。
他忍不住重重地將推開。
郗子蘭冷不防他猛地一推,仰面跌倒在地,一時又驚又痛,夾雜著委屈,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謝爻回過神來,見紅著鼻尖和眼眶,一羅衫沾上了污,雪白脖頸上被謝汋掐出的指印目驚心,真是說不出的狼狽和可憐。
他起將從地上扶起,低聲道:“抱歉。”
郗子蘭搖搖頭。
謝爻道:“你先回去。”
郗子蘭道:“我在這里陪你。”
謝爻冷冷道:“不必。”
郗子蘭仍然躊躇著不愿走。
謝爻道:“我想一個人。”語氣溫和,但著不容置疑。
郗子蘭只得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一走,謝爻立即將數尺厚的石門關上。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終于又能呼吸了。玄冰窟里又剩下一個人,天地間終于也只剩下他一人。
一個人在這玄冰窟里固然孤獨寒冷,但郗子蘭在時,加倍的孤獨寒冷讓他難以忍。
堂弟的話回在他耳邊。
夜深人靜時,他可曾后悔過?
若早知救回來的是這樣一個人,他還舍得用嫣兒去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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