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沒有殺人，隻是不小心放下了一粒火種而已。”

    “火海奪走了如此多無辜的生命，貧僧也很痛心，可超度亡魂即是功德，貧僧自然應該送這些無辜的亡魂安息回。”

    有人覺得僧人會這樣解釋，但事實上他並沒有。

    僧人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俊秀的麵容平靜安寧，就像是隨手做了一件小事而已。

    屠戮幾萬修士，漫天的罪孽匯聚黑的業火，縷縷的凝聚在僧人後方。

    一黝黑冰寒的「罪孽法」緩緩旋轉，吸收了罪孽的業火。

    法表麵凹凸不平，鑲嵌數不清的猙獰麵孔和骷髏黑骨，寒風呼嘯而過，帶起讓人頭暈目眩的淒厲哀嚎。

    清風帶袖浮起，僧人麵容淡然似妖。

    萬般罪惡盡加吾，但又能如何呢？

    另一邊，灰袍年慢慢的退後了一步，表依舊木訥，但瞳孔深卻掠過了一抹幽暗的澤。

    他看見了僧人的罪孽法，於是自覺悶氣短，心境抑震。

    但更讓年悵然沉默的是，在僧人的頭頂，還有一……龐大了數十倍，更加瑰麗刺眼的「道德金」。

    僧人殺萬人，罪孽加。

    僧人度萬魂，功德無量。

    不管是罪孽還是功德，這個名為玄奘的僧人都坦然接，並收囊中。

    他安之若素，堂而皇之的承了所有。

    僧人對年說道：“修行罷了，小友見笑了。”

    年默默無言，隻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妖僧的道德金會如此龐大純粹，甚至遠超自己。

    就算平日裏顧白水沒做過什麽好事，但也從沒聽聞過有人能凝聚出來這麽誇張的道德金。

    恍如初始之，照耀萬生靈。

    相比之下，這屠戮數萬修士的罪孽都渺小了太多。

    蘇新年也見到了這一幕，他的心思比小師弟更複雜。

    因為此此景讓這位長生二弟子想起了一句話：

    “佛祖說，放下屠刀立地佛，但佛祖沒說要把屠刀放在哪裏……放在別人的脖子上，不但可以立地佛，甚至還能帶上一人一起去見佛祖。”

    雙贏。

    佛海無涯，真是大有學問啊。

    蘇新年這樣讚歎著，然後看見小師弟給自己的使了個眼。

    師兄弟之間的默契都在不言中，蘇新年立刻理解了師弟的意思。

    他找了個借口，對僧人正說道：

    “大師，你先忙……我和小師弟有些話要背著你談論一下，還請見諒。”

    僧人抬眼，反問道：“背著我？議論我？”

    “是。”

    “自便。”

    蘇新年帶走了顧白水，師兄弟二人找了個犄角旮旯，開始背著僧人自顧自的議論了起來。

    師弟問：“師兄，這家夥什麽來頭？”

    師兄答：“不到啊，他說自己玄奘，西遊唐僧的玄奘。”

    “唐僧姓唐嗎？”

    這個問題把蘇新年問住了，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不確定的點了點頭。

    “可能？”

    師弟還是很木訥，思索了一段時間後，才回了一句話。

    “我覺得這位唐大師神不太穩定。”

    “不穩定嗎？”

    蘇新年回想了一下。

    第一次見麵僧人就咬碎知天水的嚨，咬到死，到現在蘇新年都不知道被咬死的去了哪裏。

    接著僧人又燒死了數萬聚財商會的修士走狗，漫天懸著焦黑的，虔誠慈悲的超度亡魂。

    好像穩定啊，穩定發瘋，也算是穩定吧？

    蘇新年幹咳了一聲，一本正經的和小師弟解釋道：

    “人上了年紀，神不太正常，其實也很正常。”

    顧白水問：“師兄，你當真不怕哪一天這位大師像對付知天水一樣，從背後咬斷你的嚨嗎？”

    蘇新年擺了擺手，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師弟，那僧人是聖王圓滿，師兄我也不差，就算他突然暴起背刺你我……下黑手的目標也絕對是師弟你，不用擔心師兄我的安危。”

    “……”

    顧白水無言以對，畢竟從他目前的狀況來看，最重要的就是“明哲保”這四個字。

    即便東洲鬧得天翻地覆，顧白水也要盡量視而不見，置事外。

    在黃粱世界的回劫結束之前，天魂會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二師兄在東州布了一盤很大的棋，可以帶著小師弟觀禮，但不會願意讓另一個人指手畫腳，

    擾他原本的計劃。

    甚至可以明著說，顧白水的天魂到現在為止，還沒猜到二師兄到底在做什麽。

    好像布局的很大，但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師弟你不管，相信師兄就好。”

    蘇新年無辜的笑了笑，真誠認真給了顧白水一個耳的承諾。

    “就算發生什麽意外，師兄也保證，一定讓你死在師兄的後。”

    年的臉頓時就黑了，反應從來沒這麽快過。

    “我可去你的吧。”

    ……

    一晃七日的時間轉瞬即過。

    聚財商會總部被滅的消息傳遍了東洲大陸，鬧得人心惶惶，沸沸揚揚。

    沒人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出的手，僧人下手很幹淨，沒留一個活口。

    蘇新年帶著師弟和僧人輾轉各地，最終去往了東洲西南地域的一座小城。

    他們在城外收斂氣息，停了下來。

    蘇新年是來捉蟲的。

    小城裏沒有其他修士，隻有一位聖人王和一個不到仙臺的小修士，正好是師徒二人。

    聖人王年過古稀，一副私塾的老書生做派。

    布長衫一頭白發，笑意盈盈，看起來和和氣氣彬彬有禮。

    他把雙手揣進袖子口，端坐在書堂門前，遠遠的著城外的方向。

    渾濁的目中流出縷縷複雜的緒，似悵然，似無奈。

    另一個不到仙臺境界的小修士，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小姑娘。

    眉清目秀，朱皓齒。

    怯生生的躲在老書生的後，滿眼不安的著找上門來的黑僧人。

    可能是覺到了什麽，所以小姑娘畏懼抖著，咬邊，雙手死死的握住老書生的袖不肯放手。

    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姑娘，修行天賦也很是不錯。

    擱在任何聖地世家裏，都掌上明珠一樣的天才。

    但短暫的前半生從來沒有走出過小城，和自己的老師爺相依為命，所以不知道世外的兇險。

    老書生把保護的很好，一直到今天之前，都在這座小城裏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今天，黑袍白麵的僧人停在是書堂外，對著書堂裏的老書生招了招手。

    小丫頭的臉更白了，抖個不停，死死的握住了老書生的袖口。

    師爺輕輕的歎了口氣，了的額頭，然後無聲的笑了笑。

    老書生鬆開了小丫頭的手，然後走出了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