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耄耋以為自己殺了夢星河。

    一位重傷的長生弟子，殞命在了他的手裏。

    但事實上，夢星河死的很簡單，很草率，可以說是毫無波瀾。

    天雪城覆滅之後，草原塌陷出了一個無比龐大的深淵。

    張耄耋和夢星河在深淵裏大戰一場，兩敗俱傷。

    不過夢星河一點都不畏懼死亡，即便扛著張耄耋的殺招，也要讓他付出等同的代價。

    以命搏命，以換。

    夢星河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顧及自己的軀，肆無忌憚的和張耄耋對拚。

    他完全不怕死。

    但張耄耋怕死。

    於是戰局出現了失衡，兩人戰幾百回合後，張耄耋逃了。

    他不想用自己的生命和夢星河兌命。

    張耄耋找準時機墜落深淵，想要讓深淵裏的那位出手，幫自己解決這個不要命的長生弟子。

    夢星河也沒有任何猶豫，窮追不舍的跟了過來。

    兩人一追一逃，張耄耋在裏挖了個，然後鑽了進去。

    夢星河隨其後，如同跗骨之疽步步。

    在管裏追殺，張耄耋和無頭蒼蠅一樣，亡命而逃。

    但夢星河卻在跟了他一會兒後，突然停下了腳步，沉默在了原地。

    夢星河在管壁後發現了一些東西，一枚讓他彷徨茫然的青金符文。

    長生符。

    從夢星河看到長生符的那一刻起，故事的走向就發生了變得。

    這個暴麻木的長生弟子突然失了神智，宛如行走，踉蹌的走在管壁裏。

    夢星河所有被抑，積累的傷勢一同發。

    他渾軀殼破破爛爛，五流出了黑紅的。

    也是那個時候，張耄耋抓住了這個機會，襲夢星河，一點點的碾碎了這個長生弟子渾的骨頭。

    張耄耋劫後餘生，以為自己贏了，活了下來。

    他一路拖拽著夢星河的，來到了世界的最深，深淵雷海的邊緣。

    然後……活了過來。

    它說了一句好久不見，接著有一道清涼的劍氣掠過了張耄耋的脖頸。

    天旋地轉，頭顱落地。

    張耄耋在臨死前的那一刻，看到了後那幅……恐怖、奇幻、難以言喻的景象。

    有一站了起來。

    但站起來的東西不是人軀，而是一個空的鬥篷。

    爛碎了一地，骨骼斷裂渣。

    在一地爛碎骨裏，一顆顆虛幻的星辰緩緩飄起，融漆黑一片的鬥篷，然後消失不見。

    鬥篷憑空漂浮，籠罩著一團迷霧一樣的東西。

    迷霧裏比黑還要深邃，略微晃，才能聽到星河流轉的聲音。

    夢星河，真的是一片星河。

    他舍棄了凡人之軀，才會顯出本來的麵目。

    “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不是人了。”

    鬥篷下的星河緩緩抬首，遙著雷池核心，聲音木然的說道。

    “這一點，師妹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雷海翻湧崩裂，帝柳依舊無於衷，慢吞吞的轉著自己的柳枝。

    片刻後，一個完全明的人型廓，從帝柳後的影子裏走了出來。

    看著雷池邊緣那張鬥篷，以及鬥篷下燦若星河的奇幻生靈，開口說道。

    “師兄，咱們這麽久沒見了，你不是想找師妹來報仇吧？”

    星迷蒙，夢星河側了側頭：“為什麽不呢？”

    “當初是師妹你先對我下的手，我找了你這麽長的時間，想再你見一麵可是真不容易啊。”

    帝柳邊的模糊人影好像聳了聳肩，很無辜的說道。

    “我又沒殺了你，隻是試一試，至於這麽小氣嗎？”

    “你差點殺了我。”

    夢星河沒有臉，卻還是麵無表的說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一個問題，這麽多年來總想著當麵問問你。”

    “什麽問題？”

    鬥篷一角翹起，裏麵傳出了夢星河木訥如冰石的聲音。

    “長生蟬隻能有三隻共存於世，這件事你我和他都很清楚。”

    “如果想要孕育一隻新的長生蟬，就必須殺掉一隻老的長生蟬。”

    “你想讓夢宗的那個家夥也得到長生的資格，我們仨就要選出一個作為你的犧牲品。”

    模糊不清的林清清眨了下眼睛，沒有回應，但也沒有否認。

    夢星河便接著說了一句：“所以，為什麽是我？”

    “你選擇犧牲的對象，為什麽偏偏是我？”

    雷海深淵突然安靜了下來。

    一條條漆黑的雷蛇還在翻滾撕扯，但卻保持著微妙的寂靜。

    帝柳旁那個明的廓頓了一下，陷了長久的回憶之中。

    對於這件事，林清清是有些理虧的。

    ……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間有三隻幸運的長生蟬。

    他們是仙霧龍境裏，前三條躍過龍門的鯉魚，所以得到了瀑布後麵真正的萬古機緣——長生。

    某個年邁的老釣魚翁許諾了他們仨長生的資格，收他們做了第一代弟子。

    “隻要好好幹，不作妖不惹事，你們就可以一直活下去，活到……想死。”

    這是師傅給三隻長生蟬的承諾。

    這三個深信不疑，也確確實實的擁有了無比漫長的壽命。

    師傅會安排和他們去做很多事，比如冒充擺渡人收割靈魂，比如混進一個宗門裏當一輩子的監視。

    他們很聽話，也沒想過不聽話。

    不過同樣漫長悠久的時間，卻讓這三隻長生蟬有了不同的變化。

    是「長生病」

    每個及長生的人都會生病，蟬也一樣。

    知天水想出了一種治病的手段，“活一輩子算一輩子”。

    他除了不能忘記的部分記憶之外，每當結長生繭的時候，就會抹掉自己的記憶。

    夢星河想出了另一種方法——把記憶打包封存在某一裏，偶爾看一看。

    這兩個天賦異稟的帝子，都有自己獨特的辦法。

    但林清清，沒有。

    活夠了，想死了。

    師傅也沒功夫勸，把送進了一個夢宗的地方，讓自己想一想。

    許多年後，林清清改變了主意。

    問師傅，怎麽樣才能多加一個長生蟬的位置？

    那老頭子懶散的打了個哈欠，說：“很簡單”。

    “你有兩個師兄，看哪個不順眼弄死一個，不就騰出來位置了？”

    林清清愣在了原地，沉默不言的思索了很久。

    最後，選擇了夢星河。

    殺一個師兄，騰出來一個長生蟬的位置。

    “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自私的人，也隻有自私的人，才能活的很好。”

    林清清從來都是這麽想的，也從來不藏自己暗的那一麵。

    活得很坦然，盡管卑劣自私，但還是很坦然。

    於是對夢星河下手了。

    隻不過計劃出了差錯，因為那時候的夢星河還不夢星河。

    他姓軒轅，手裏有一把帝兵。

    是一把劍，很老很老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