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的選擇，顧白水沒辦法改變。

    一位燈枯油盡的妖族皇者，在彌留之際做的最後一件事。

    世人可以說老妖祖怯懦，長生大帝在世之時，他不敢仰帝境。

    也可以說老妖祖平庸，為了保全妖族選擇封鎖妖境，沒有能力帶領妖族複興輝煌。

    但不可否認的是，

    這位老妖祖已經竭盡了自己的所能，來守護好妖族的一切。

    如今聖妖城的棋盤上，兩方持子。

    老選擇了姬絮的一方。

    如果它能俘獲顧白水，那麽它站在姬絮的勝者陣營，能保全妖族。

    如果它死在顧白水的手裏，那不管誰勝誰負，兩位長生弟子也都不會對妖族趕盡殺絕。

    老已有求死之意。

    它自己張開，撕開了地府，任由魂逸散。

    既是給了顧白水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或許這個年輕的長生弟子，真的有可能贏到最後呢？

    或許啊，老鵬已年邁，小魚的選擇才是妖族的希？

    老沉默無聲，緩緩抬起了渾濁的雙眼，凝視著岸邊的那個年輕人。

    良久，

    它似乎放下了什麽一樣，悠悠長長的吐了口氣。

    老吐出了大片紫霧，也吐出了口憋屈了一輩子的濁氣。

    吾已暮年，老眼昏花。

    不久後的未來，不會再有那麽多的老東西了。

    自己家的小魚，也該為自己的小池塘，找一座靠譜的山了。

    “來~”

    老平靜幹脆，探出黝黑蒼老的右手爪，對著顧白水出了手。

    這是它生命的最後時刻，以這殘破的骸，試一試傳說中的長生弟子們到底有幾斤幾兩。

    這個年輕人足夠明慧，配得上急智盡妖的評價。

    但很多時候腦子裏的計謀並不能影響什麽，在絕對的力麵前，再妙的棋局也會被一衝而垮。

    老甚至希這個長生弟子真的有顛覆棋局的能力。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有能力履行自己的承諾，遮住小魚所在的聖城。

    海浪翻湧。

    顧白水沉默以對。

    他清楚的察覺到了這位老妖逐漸熄滅消逝的生機，也明白了了老最後的選擇。

    “有人一心求死，那誰也沒有資格阻撓。”

    這是師傅臨死前說過的話。

    顧白水這樣的外人，能做的隻是尊重生命和一個老者的選擇罷了。

    薄劍輕，卻被顧白水翻手收了儲空間。

    他選擇了赤手空拳，用自己的方式送行這位老妖。

    大風四起，波濤洶湧。

    顧白水站在海岸邊崖，袖也隨風鼓起。

    在青的長袍下，一條條詭異的紅芒在皮浮現而出。

    金紅的無間地獄圖再次降世，蔓延到了顧白水的每一，也構建出了一個完整的無間聖人相。

    聖人相凝的那一刻，顧白水平靜的閉上了眼睛。

    他用眼簾遮住了右眼的黝黑仙瞳，和左眼的道德金，但也一樣能過皮看到外麵的一切。

    老低頭垂目，看著那氣息漸漸詭異如淵，神鬼莫測的年輕聖人。

    它瞳孔深閃過了縷縷的異，也一點點的明悟。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聖人相。

    一尊從未出現在世人麵前，恐怖到無法長時間存在於世的……獄佛聖人相嗎？

    自己家小魚選中的長生弟子，果然是超想象的不簡單啊。

    “唳~”

    虛空之中，約有鷹鵬啼鳴之聲。

    僅剩的紫魂盡數燃起。

    老睜眼閉眼，那雙渾濁的眼睛第一次變得澄明無暇了起來，像是真正的雄鷹一樣淡漠銳利。

    妖皇瀕死，它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清晰如明鏡的世界。

    無盡的妖氣從背後湧來，把老裹黑暗。

    一隻破敗的鵬鳥在黑夜裏睜開了眼睛，它帶著夜幕崩碎，俯衝向了對岸的年輕聖人。

    海浪轟鳴，虛空盡碎。

    在無邊無際的妖氣浪中，一雙眼睛睜開了。

    顧白水的作並不快，但起之時，卻比迎麵而來的黑夜鵬更加虛幻飄渺，無跡可尋。

    聖人相抬起了右手，

    雙指並起，以兩指為劍刺向了濃厚龐大的夜幕。

    顧白水上的金紅之閃爍不停，所有的聖人之力都像是水一樣傾瀉注了右臂的指劍裏。

    三道仙氣如龍竄湧而出，異織，纏繞著手臂，匯了指劍的一點。

    這是顧白水唯一一道獨屬於自己的劍，也是前半生在山中的睡夢裏幻想構思了無數次的聖人劍。

    顧白水真的是一個劍客，隻不過沒有人教過他劍而已。

    也可以說，他覺得沒有什麽人的劍……值得他去學。

    劍如驚鴻，刺進了黑夜，來到了那隻碩大鵬的麵前。

    幹淨直長的兩指劍停滯在了老鵬的啄尖。

    啄對指，

    時間和空間都凝固在了虛無的死寂中。

    顧白水有一雙很適合握劍的手掌，寬大沉穩，骨節分明。

    但這雙手在鵬龐大的軀麵前，還是顯得太過渺小了。

    蚍蜉撼樹，碎石撞山。

    但不知道為什麽，老鵬並沒有碾碎年輕人渺小的軀，甚至是……僵持在了原地。

    夜幕濃厚。

    無盡的黑暗裏隻有渺小的青和龐大的老鵬骸，被凝固在了無聲的畫卷裏。

    隨後，是夜幕的破碎聲響。

    老鵬的妖氣支離破碎，流散而開。

    一大一小兩個影依舊巋然不，繼續對峙著。

    顧白水的指尖開始滲出，老鵬的瞳孔深也逐漸變得暗淡、灰白。

    而後的某一刻，似乎有個人的眼皮輕輕的了一下。

    老鵬瞳孔飄忽，隨即猛然重落尖啄。

    顧白水也雙眼幽深，指尖用力，揮使出了……這招劍最沉重的後半式。

    鵬鳥的啄尖刺了手指，點裂了骨。

    但顧白水反而用力一刺，像是握著一把看不見的劍一樣，斬向了黑暗裏鵬鳥。

    “呼~”

    一道龐大到看不清全貌的青劍虛影，從顧白水的後突兀的浮現，隨即一閃而逝。

    這把劍像是不可知的幻影一樣，從黑暗的墳墓裏生出，如清風般掠過了老鵬鳥的整骸。

    老的軀僵了一息，然後……它清澈安寧的雙眼，永遠的停在了這一刻。

    “這劍？”

    “名墓劍。”

    “然後……”

    “我會贏棋。”

    一老一，言簡意賅。

    老人垂首，自此離世。

    顧白水沉默無言，慢慢的退後了兩步。

    他右手染滿了自己的水，骨尖刺痛，但在左手心裏卻握著一把青銅匕首。

    青銅匕首刺了老的心髒，汲取了最後的幾滴紫魂。

    顧白水拔出了匕首，表木訥。

    老形容枯槁，死亡的骸，垂落在了他的前。

    這位妖族的最後一位老妖祖，如願死在了聖妖城裏，死在了一個長生弟子的手中。

    它沒有和任何人告別，也沒有留下任何的語。

    顧白水一手扶著骨，一手握著匕首。

    一道視線從背後傳來，落在顧白水的上，卻有些莫名的灼痛和抑。

    顧白水回首，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過來的妖族小公主。

    陳小漁凝著他手裏的老人，安靜了好一會……使勁的眨著眼睛。

    豆大的水滴落在的袖子上。

    世界是模糊的，什麽都看不清了。

    顧白水站在虛空裏，雙肩低垂，有些疲倦。

    陳小漁從牢籠裏起，一步步的走到了岸邊。

    他看著，眼裏似乎並無愧。

    倔強的仰著頭，無聲的笑了。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