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兩個時辰的時間。

    樹葉空間的戰鬥結束了。

    紅結界緩緩破碎，一個已經看不出原貌的人影，從遍地骸裏一步步的走了出來。

    他渾沾滿了塊，一手在地麵上托著一柄幽藍的薄劍，另一手指尖勾帶著一節紅繩。

    紅繩圈，下端串著十幾枚華貴致的聖人儲戒。

    深淵底部，遍地殘。

    楊牧生蜷在樹通道的影裏，看完了這場聖人戰的全部過程。

    顧白水隨手撕下了一個老聖人的袍，卷布兜，把二十多枚聖人儲戒和幾十個儲容裝在了裏麵。

    他拎著沉甸甸的布兜，一時間頓在了原地。

    簡單的說，顧白水暴富了。

    拾聖會二十位聖人都死在了這個堪稱煉獄的深淵裏。

    這些老東西來自人境最頂尖的大勢力，半生積蓄的儲戒都落在了顧白水的布兜。

    這是一筆普通修士難以想象的龐大財富。

    盡管顧白水前幾十年裏都是叮當響的窮鬼，他也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貪錢財的人。

    他還是麵無表的……默默的握了包裹。

    力了，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右手臂到了“嚴重”的創傷。

    所以顧白水才下意識的握了布兜……與錢財無關，隻是怕隨手掉東西而已。

    一個黝黑的鈴鐺被顧白水招到了手心。

    招雨鈴，是顧白水在長安夜城百鬼寺廟裏撿到的一件上古法。

    顧汐說：“隻要有雲的地方，招雨鈴都可以招雨。”

    是一件基本沒什麽用的破玩意兒。

    此刻樹葉空間裏飄飄揚揚的雨水，就是顧白水催招雨鈴弄出來的。

    樹葉空間沒有雲，但不知道為什麽，招雨鈴一樣能行雲布雨。

    顧白水往這個小鈴鐺裏注了更濃厚的聖人之力。

    雨勢一下子變大了起來。

    暴雨災，大雨滂沱，傾盆而下。

    顧白水站在骨堆上，仰著臉，任由不知從何而來的雨水衝洗全。

    雨水肆意滴打在他的臉上，洗去了汙穢跡，漸漸出了原本清秀幹淨的麵容。

    之後的雨水越下越大，

    積蓄在深淵裏，匯聚，滯留攀升。

    渾濁不清的雨水漸漸淹沒了深淵，也把所有的聖人和紅骸在了下麵。

    顧白水的隨著水線漂起，全被洗刷幹淨。

    但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好像在雨水裏尋找著什麽一樣。

    同時，有一個紅生，從顧白水腳下影子裏鑽進了水底，悄無聲息的收集著那些落的聖人骸。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顧白水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眼瞳孔依舊是一黑一金，妖異聖潔。

    但他遍布全的無間地獄聖人相，卻慢慢鑽了皮層下，隻在皮上留下了淡淡的紋路。

    顧白水從儲戒裏選了一件幹幹淨淨的青長袍，套在上。

    略微思索之後，顧白水了口那麵別人看不見的虛鏡。

    神識飄而起，掃過樹世界相鄰的世界，沒有再看到任何一個拾聖會老聖人的影子。

    和小師妹下的這一小盤棋，是顧白水贏了，贏得很簡單徹底。

    他在這個樹葉空間裏，出了自己真實的聖人相，把聖妖城僅剩的老聖人們屠戮了個幹淨。

    但小師妹應該也沒輸。

    隻是沒有預料到，顧白水早就“瘋”過了一次。

    慢慢吞吞的懶散謹慎隻是表麵，背後是從沒有顯出來的無間地獄。

    顧白水早就不是一個步步為營運籌帷幄的持棋者了，從長安城裏走出來的他，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二師兄說，有時候瘋子殺人是不需要道理的。

    這場局，顧白水如願以償的殺了很多老東西，小師妹也把他拖了很長的時間。

    沒有既定的輸家，也沒有真正的贏家。

    兩利的局麵，是小師妹喜歡的，但……不是顧白水想要的。

    避禍紅鑽回了影子裏，帶著一大堆聖人骸骨。

    顧白水略微沉默，抬首看向了一個樹通道的影流。

    那裏還有一個人，一個沒有局看了很久的聖人。

    楊牧生正在麵壁思過。

    自從深淵裏的紅結界消散後，那個妖魔走出來的那一刻起，楊牧生就已經自覺的閉上了眼睛，封住了自己的六識。

    他什麽都沒看到，也祈禱那個深淵裏的家夥不會發現自己。

    不惹事不找事，才能茍活的更久些。

    滂沱大雨把楊牧生淋了落湯，但他依舊一聲不吭，像一枯木一樣老老實實的裝死著。

    之後的一段時間，樹葉空間寂靜無聲。

    深淵裏的妖魔好像還真的沒發現他，就這麽離開了？

    楊牧生心裏漸漸浮現出劫後餘生的覺。

    他閉著眼睛，心裏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

    拾聖會的老前輩們死了一大堆，那是不是說……自己這個新人就有機會上位了？

    這麽一想，死幾個老前輩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兒。

    這時候，一黝黑的手指從影子裏了出來，了楊牧生的肩膀。

    那是楊牧生的紅怪。

    它在提醒自己的憨主人，他背後來人了。

    楊牧生的僵了一下，安靜許久，木木的轉過。

    看見了一個……很清秀年輕的青書生。

    這個青書生好像也是剛來到這裏，眼簾低垂，看不到他的眼睛和瞳孔，似乎是一個盲人。

    楊牧生不自覺的鬆了口氣，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他看了眼腳下，發現深淵已經被積水淹沒了。

    那隻在楊牧生記憶裏，三頭六臂的恐怖妖魔，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這裏。

    萬幸萬幸，至自己是沒被發現，被那個恐怖的東西抓住。

    “前輩，你才來啊？”

    楊牧生覺得青書生也是拾聖會的前輩，就了手，小聲謹慎的問了一句。

    顧白水微頓，沉默無言。

    他右眼皮下的不死仙瞳轉了轉，過眼皮，打量著著眼前這個腦子似乎有點問題的聖人。

    顧白水沒見過他。

    城的那個雨夜，沒有出現這個人的影。

    他是新來的。

    不過毫無疑問，這家夥也的確是一個穿越者，一個拾聖會的聖人員。

    顧白水在他上嗅到了紅怪的氣息。

    而且這個人的那隻紅怪似乎……並不畏懼自己。

    不是因為紅怪足夠強大，更像是缺了什麽本能，沒有把顧白水當作恐怖的天敵。

    更奇怪的是，

    顧白水在楊牧生影子裏那隻紅怪的上，覺到了人類靈魂的波。

    這一連串的古怪，讓顧白水遲疑了一會兒。

    殺？還是不殺？

    這是一個問題。

    顧白水對任何穿越者都沒什麽好，即便殺了這個人，也不會有什麽負罪的覺。

    雖然顧白水和楊牧生之間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但僅憑他拾聖會員的份，顧白水就有殺了他的道理。

    殺意洶湧，瞳孔之中兇芒閃爍。

    在顧白水即將出手的前一刻，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張臉，於是手指停了下來。

    顧白水安靜片刻，對眼前這人問了一個問題。

    “你知道怎麽出去嗎？”

    楊牧生懵了一下，然後搖頭回答道。

    “我是臨時被調過來的，連怎麽進來的都不清楚。”

    “前輩你可不知道，剛剛……”

    楊牧生的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青書生已經背過，離開了這裏。

    楊牧生愣愣的看著那青人的背影漸漸消散，額頭的冷汗……一下子落到了鼻尖。

    他依靠著樹通道安靜了許久。

    線昏暗，紅起伏。

    楊牧生看著自己的影子，突然咧著笑了笑。

    “真嚇人啊，是不是？”

    一環繞在楊牧生指尖的仙氣緩緩散去。

    他今天差點兒就死在了這裏。

    死在了那個恐怖的長生弟子手裏。

    ……

    通道昏暗，顧白水沉默而行。

    他剛剛想起了長安城裏的一個顧汐，也在想著一個沒什麽營養的問題。

    穿越者……是不是那麽都該殺？

    如果是二師兄這樣的穿越者，顧白水應該不會猶豫。

    殺了就殺了，在任何地方都是為民除害。

    但如果是顧汐那樣的呢？

    自己還有殺人的道理嗎？

    顧白水沒想明白，在考慮另一件事。

    自己要不要回頭……把剛剛那個裝傻充愣的家夥一起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