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紙卷起，石桌冰涼。

    兩個聖人坐在自己的團上，在昏暗的線下表影分明，低聲談著外人不知的之事。

    顧白水微微抬眼，有些困：“鬧鬼是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

    多寶道人說道。

    “我們聚財商會在東洲最主要的業務之一，就是開發遠古境。”

    “神農世家和軒轅世家的起源境都在東洲雲夢天澤裏，但那裏荒無人煙，空間紊，彌漫著腐朽破敗的氣息。”

    “聚財商會雖然能確定這兩個起源境的大致方位，但從來都沒有進去過。”

    “差不多百餘年前，雲夢天澤進了大河汛期，瘴氣和洪水在沼澤裏翻湧而出，徹底的斷絕了和外界的聯係。”

    “我們聚財商會在雲夢天澤外的一個外圍執事，說在瘴氣裏看見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深了雲夢天澤，隨浪而行，鑽最深的瘴氣裏。”

    “那是起源境的方向。”

    多寶道人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眼神莫名的古怪。

    “之後的日子裏，聚財商會派了很多人進雲夢天澤探索，大都是一去不複返，了無音訊。”

    “隻有一位經驗富的老執事探了最深的地方，然後從雲夢天澤裏狼狽的逃了出來。”

    “他說……兩座起源境的空間壁壘都破了，然後又被什麽人給補上了。”

    “那人在神農和軒轅的起源境之外，建立了一座龐大的古老法陣，霧氣繚繞，阻隔外人探查。”

    “而且老執事還從境裏麵聽到了悉悉索索的人聲和腳步聲，兩座荒蕪死寂了很久的起源境裏，突然多出了一堆不知麵目的生靈。”

    多寶道人長長的出了口氣，視線落在了石桌上的符紙中央。

    他安靜了一會兒後，悵然的歎了口氣。

    “再然後，東洲各地漸漸出現了神農世家和軒轅世家的弟子。”

    “他們像是迷失在了曆史迷霧裏，突然找到了回家的道路，然後降臨在了人間一樣。”

    “聚財商會追蹤了其中的幾個，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走雲夢天澤深，再也沒有出來過。”

    顧白水抬了抬眉頭，若有所思的問了一句。

    “這又能說明什麽？”

    多寶道人回應道：“這說明有人回到了起源境裏，喚醒了荒蕪死寂的古老脈，把大陸上僅存的帝族後人們召回了那兩座帝族境。”

    顧白水明白了多寶道人的想法。

    “你覺得回到雲夢天澤的人，是那兩位活過來的古老帝子？”

    多寶道人搖了搖頭，表複雜。

    “最合理的推測，也是最糟糕的推測，他們倆既是帝子，也是活過來的知天水和夢星河。”

    顧白水皺了皺眉，問道：“為什麽是最糟糕的推測？”

    多寶道人沉默了許久，最終眼神明暗織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因為他倆在雲夢天澤裏出現的時候，剛好是長生大帝晚年垂暮，生命的最後階段。”

    “那兩位帝子怪，可是從未在世人麵前顯過份的一代長生弟子。”

    “誰又知道雲夢天澤的兩座起源境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會不會是……長生大帝臨死前做了什麽安排呢？”

    多寶道人的聲音回在室裏。

    他的表沒什麽變化，但顧白水依舊能察覺到他心的憂慮和忌憚。

    任何事隻要和長生大帝扯上關係，對這些拾聖會的老聖人們來說，都是忌的話題。

    但那老頭子臨死前做了這麽多事兒嗎？

    顧白水一時間有些困。

    因為在他的印象裏，師父死的很安詳很坦然，就像是扯了一床被子蓋在頭上，閉眼睡著了一樣。

    除了遠赴星空，殺了十幾個外族準帝，掐死了三尊異族帝境老祖之外。

    那老頭子平常好像也沒做什麽事兒，就在山裏喝喝茶種種樹，照照鏡子……罵罵街。

    顧白水一時間有些記憶模糊和不確定了。

    師父真的就這麽死了嗎？

    顧白水歎了口氣，瞳孔深微微波起伏。

    他是有些想念那個總是笑瞇瞇的老頭子，想著回山裏……挖開墳，看看這老家夥……到底死沒死。

    “砰~砰~”

    一陣陣奇怪沉悶的聲響從石室之外傳來，打斷了顧白水的思緒。

    多寶道人和顧白水一起抬首，看向了閉的石門和門後的大廳。

    一道隙逐漸從石壁上顯出來，並往石室裏滲進來了縷縷的黑霧氣。

    多寶道人和顧白水相視了一眼，都沒有再說什麽。

    天亮了。

    第一夜結束了。

    顧白水聽了多寶道人講了一夜東洲和長生弟子的故事，所以沒有對這個憨厚富態的商人做什麽。

    這間石室裏是一個人和一隻鬼相遇。

    很幸運的，但多寶道人活了下來。

    因為多寶道人把“韓飛城”當了人，所以他應該也沒察覺到自己和“一隻鬼”在一間石室裏共渡了一夜。

    顧白水這樣想著，眼簾微，看著自己對麵那個胖乎乎的老商人站起了子。

    多寶道人了袖口，對著顧白水溫和老實的笑了笑。

    他圓乎乎的臉上出了習慣的刻板笑容，堆積在一起，得眼睛瞇了兩條隙。

    顧白水也站起了，表自然平靜。

    這間石室裏有一個不錯的結局，沒有發生衝突，也沒有人死傷。

    是一個很和諧寧靜的夜晚。

    多寶道人扭著富態的，轉過，先一步走向了石門。

    他腳步不急不緩，一步接著一步的踩在地麵上，出手抓向了石壁上的門。

    從始至終，這位老商人的作都很自然，手臂和手指都沒有，本看不出來他其實是在逃離這間室。

    逃離背後的……那隻鬼。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站在石室深的顧白水看著那坨胖乎乎的背影，視線下移，突然一頓，無聲無息的擰起了眉頭。

    “多寶道友。”

    平靜淡漠的聲音從後傳來。

    即將到門的多寶道人，突然細微的抖了一下。

    這位老聖人甚至沒有回頭，免得出自己額頭上已經漸漸遮掩不住的冷汗。

    他臉皮了一下，背對著顧白水，回了一句。

    “還有什麽事嗎……韓道友。”

    顧白水安靜了片刻，瞇著眼睛指尖微抬，然後他突然輕輕的笑了一聲。

    “故事講的不錯，我很興趣。”

    “但你的符紙還在桌子上，忘記帶走了啊……”

    多寶道人瞳孔不易察覺的收了一下，察覺到了自己的疏忽和破綻。

    但他的手指已經到了冰涼的石，隻差一點石門開啟的時間就能離開這間鬼室。

    他已經不可能再回頭，靠近那隻披著人皮的鬼了。

    “一卷紙而已，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送給韓道友就是了……”

    多寶道人著頭皮回了一句話，後卻沒有那個年輕人的聲音回應。

    一時間，室的氣氛有些僵住了。

    多寶道人沒有回頭，顧白水也隻隻是站在原地，沒有催促。

    漸漸的，兩個真正聰明的人都察覺到了彼此的試探和回避。

    但他們也都沒有捅破這層紙。

    顧白水眼神莫名，微微抬手，把石桌上的符紙憑空吸在了手裏。

    “那我就不客氣了，今晚的事我會保守，不會出門之後說。”

    多寶道人聽出了顧白水的言語中的意思。

    他扯了扯角，背著慢慢的點了點頭。

    “當然，我也不會多說給其他人的。”

    石門開啟了，多寶道人臃腫的在此刻變得異常靈活。

    他像是一團乎乎的一樣，從石裏了出去，第一個走進了大廳了。

    室裏隻剩下了顧白水一個人。

    顧白水沉默了片刻，皺著眉頭，有些無奈莫名的了下。

    “失算了，這老東西……從一開始就看出來我是鬼了。”

    “講了一夜的故事，是怕我對他手？可真不愧是活了幾千的老商人，心思是多的很啊。”

    “不過其實也沒差，今晚的重點可不是找鬼，隻要沒死人……就一切都好說。”

    顧白水這樣想著，腳步微，不不慢的走出了自己的石室。

    一出門，顧白水的心裏好像早就有了想法。

    他沒有環顧其他的地方，而是第一時間的看向了一個室和座位方向。

    灰黑的霧氣漸漸散去。

    顧白水在霧氣中看到了一張悉的老人側臉。

    他略微鬆了口氣。

    但接著，顧白水的視線飄了一下，然後就凝固在了原地。

    霧氣起伏，老人臉的下麵是……空的一片。

    那是一個閉著眼睛頭顱，被扭斷了脖子，擺放在了原本的桌子上。

    九黎神國的老聖人，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