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面上從善如流,“好,此事聽殿下的。”
堵在心里的一口氣順了出去,謝及音扶他起,“起來吧,地上涼,再耐穿的錦也不住你這般磋磨,若是你服磨破了雙膝,堂堂帝王,外人怎麼看我?”
“皇后娘娘諒,下回先給我預備個墊子。”
“聽你這話,已經想好下回要怎麼得罪我了?”
“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不過是仗著吃了我,不會真與你翻臉罷了。”謝及音輕哼。
更出格的事都做過,他也就面上裝得宜人,其實心里從不怕得罪。
讓他坐在床邊,將子卷至膝彎,看了一眼他的雙膝,只跪了一會兒,沒有留下淤青。
“沒什麼事,回去吧。”
正傾靠近的裴初聞言微怔,“去哪兒?”
“德宮呀,明早寅初就要起床準備,我這兒尚忙不過來,你賴在這里做什麼?”
裴初同商量道:“眼下才是戌時中,再留我一會兒,你若是嫌煩,我繼續跪著也行。”
最終還是得了些便宜才走,去德宮的路上,楊柳風吹面不寒,人心中分外熨帖。
大魏歷經多年戰,如今剛剛平息,國力疲敝,因此登基儀典并未鋪張,比起謝黼當年傾之力辦的那一場低調了許多。
寅時初,宮中忙碌起來,十二宮二十四監俱不得閑,仔細檢查一切,除了帝后所穿的袞服,就連隨行的服飾、轎輦上的花紋都不能出錯。
裴初洗漱更后先往椒房殿來,將十二旒的天子冠摘下,予侍捧著,又將寬垂的袞服袖子束起,從手中接過犀角梳,要親自為謝及音綰發。
今日要梳懸髻,樣式十分繁復,事先照著圖樣練習了好幾天,如今才敢上手。
謝及音問了問時辰,對裴初道:“今天讓來吧,不要誤了時辰。”
“無妨,我試一試,讓在一旁提點。”
裴初將的長發梳開,輕輕握在掌心里,金銅鏡中可見他附在耳側,玄袞服襯得他眉目添了幾分銳氣,然而自鏡中向的眼神卻是極溫的。
“今日也算是你我大婚,說了要為殿下綰一輩子的發,這麼重要的日子,又怎能假他人之手。”
他自后將的頭往上抬了抬,讓能靠在他上,“若是困,就再瞇一會兒。”
確實是有些未睡足,但謝及音并未閉眼,亦含笑自鏡中他。
裴初先取來銀纏的假髻將的發髻墊高,層層堆如高云,又自耳側分出幾縷,照著捧至眉際的圖冊,小心編織出繁復麗的紋路,繞在云髻兩側,再綴以珠翠,正如凰的翎羽。
他們時而低聲閑聊,新帝看上去極有耐心,總有話能逗皇后喜歡。
默默捧著髻圖解,心中慨道,這樣的男子,在尋常人家已是難得,沒想到做了帝王,亦能如此重妻子。
這樣深的帝王,也許待子民也會常懷憐憫。
綰了發髻后,用桂花油將鬢角的碎發抹平,再戴上冠,即算完。
裴初小心扶起更,反復問道:“沉不沉,得住嗎?要麼就減幾支簪子,或把銀假髻卸了,不必梳這麼高。”
端莊倒端莊,好看也好看,只是想著累,總有幾分擔心。
謝及音在他手上了一下,他威嚴些,“帝王旈冕,皇后冠,是你我應承之重,不要大驚小怪的,人笑話。”
侍奉的侍皆恭肅垂目,無論心中作何想,面上不敢顯半分。裴初有恃無恐道:“皇后娘娘讓他們笑,他們才敢笑,只要娘娘愿意護著我,便不會有人笑話。”
謝及音又抬手掐了他一下。
整飭完行儀,卯時中,帝后前往宗祠祭拜天地,然后同往宣室殿,接百朝奉。
登基大典與封后大典合辦,既是為了簡化冗儀,也是為了抬高封后大典的地位。登基典禮是帝王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式,與他攜手共登宣室殿、接百朝拜的妻子,注定不僅是宮的皇后,更將是大魏的皇后。
著漆紗籠冠、朱紫袍的文武員,如朝向日月的海,在黃門的唱聲中一層層涌宣室殿,跪地叩拜,三呼萬歲,又一齊倒退出,迎來另一波員。直到朝五品之上的員皆朝覲完畢,帝后攜手起,接他們一齊的跪拜,只聽得齊聲祝頌,山呼萬歲。
而后是頒旨改元,昭告天下,同時赦免牢獄,減輕賦稅。
裴初親書圣詔,為展卷,識玉捧上大魏玉璽,謝及音深舒了一口氣,在眾目之下接過玉璽,鈐在了圣詔上。
圣詔布告天下,黃門侍高呼禮。
自大周天下四分以來,一百多年間,北有大魏,南有南晉,四方夷族各自為王,這是第一位自帝王登基之日就堂而皇之攝政的皇后。
宣室殿外跪拜的世族員似乎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當初這位新帝執意要立謝氏公主為后時,他們以為這只是對一子的鐘與偏。
可是哪個帝王能偏到讓皇后同萬歲之賀,甚至于代掌玉璽呢?
見了登基大典上的種種后,這些在新朝中立足的世家們,又各自在心中打起了算盤。
第76章 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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