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太帝偏不肯派虎符,王鉉催得次數多了,反他疑心其機。
三月二十日夜,天上熒星列宿,此為熒守心之象,主戰事、大兇。一時間,欽天監中大驚失,朝堂百人心惶惶。
君主命于天,亦獲罪于天。天生此兇相,太帝驚懼不已,忙向宗陵天師討教。
“難道真的要朕下罪己詔,伏罪退嗎?朕尚未得道,如何甘心!”
宗陵天師安他道:“陛下不能退,否則豈不是讓不軌之臣遂意?熒守心雖為第一兇象,卻并非無解,天授宮古籍中有記載,舜在位時,天生熒守心之兆,掌刑名的重臣游代其過,三日后,此星象自除。陛下可以效仿舜帝,移罪于臣。”
太帝聞言沉思,心中一,“移罪于臣……移罪于臣……卻不知要移罪于哪位臣?”
宗陵天師道:“必要是三公宰輔,才能承此重任。”
大魏三公,司徒楊守緒是皇后的伯父,司空衛炳的兒將要誕下皇子、兒子馬上要迎娶公主,司馬王鉉……
不太可行,王鉉此人訥言于外而銳于,若是他帶兵反了怎麼辦?
見太帝糾結,宗陵天師又提醒道:“陛下別忘了,職是可以變的。”
聞言,太帝混沌的心中豁然一亮。
太帝當夜便召衛炳宮,談至深夜。第二天一早,宣室殿中連發兩道圣詔。
第一道圣詔將衛炳由司空貶為司隸校尉,從三公宰輔降為糾察百的諫臣。除了衛炳,眾人皆是一頭霧水,未能參圣意,接著,第二道圣詔傳出,將崔元振由尚書令拔擢為司空。
自河東剿賊失利后逐漸失去圣心的崔元振重新得到了起用,同僚聞之,紛紛登門道賀,崔縉也被解除了足令,喜氣洋洋地回到崔家,恭賀他父親高升。
然而崔元振本人卻并未因此得意,他私下對崔縉道:“你為散騎常侍,常伴陛下左右,應當知道,咱們陛下并不是會念舊而寬待臣屬之人,他只會因有所圖謀而以嘉賞相,可我尚未想明白,陛下突然加封我為三公,究竟想從我上得到什麼?”
崔縉給張朝恩送了三千兩白銀,想從他口中探得太帝的心思,張朝恩哪里敢說,緘口不言,只笑瞇瞇地朝崔縉道恭喜。
崔縉打聽不出來,崔元振深思慮后,崔縉寫折子上奏,以兒子的秩不宜與父親相同為由,請太帝收回衛時通虎賁校尉的權職。太帝為了表示對崔氏的寵信,果然應允了他,虎賁校尉重新全部歸于崔縉管轄。
又兩日,太帝召崔元振宮,同他說起熒守心的天象。
“……星象乃天之兆,星象不祥,朕躬有罪,若不平息此天之怒,我大魏恐將有難。昔舜帝掌政時,天生熒守心之象,掌刑名的游替帝過,方解此象。宗陵天師與欽天監都算過了,說朕可以移罪于臣,崔卿,你覺得呢?”
崔元振聽出太帝的話外之意,陡然生出一冷汗。然而衛持刀列于后,太帝俯視著他,容不得他不答。
崔元振懷抱著最后一希問道:“不知陛下……想要移罪于哪位臣子?”
太帝道:“天譴之災,非宰輔不能、公爵不能襲,說來也是種福分。以一己之換滿門榮耀,虎賁校尉只是一個開始,你崔家那些子弟畢竟還要仕……”
太帝臉上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崔卿,以為然否?”
如同懸在頭頂的金鐘落下,轟然一聲,將崔元振罩進無可逃的陷阱里,只聽得耳畔轟鳴震響,見得眼前無可逃。
一代名士、至三公的崔氏家主,如今委頓在地,絕如離水的魚、落網的雁,而持刀的太帝正高坐上堂,等著他的表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所能選擇的,不過是抗拒而死牽連家人,或者聽其擺布而死,澤后世。
崔元振想起裴家闔族赴刑前,他曾因職審問過裴衡,這位昔年的老友淡然對他道:“靈帝雖昏聵怯懦,然太子賢明仁。謝黼此人,剛愎多疑、刻薄寡恩,崔兄為他做良弓走狗,早晚會有烹藏之日……我先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如今裴衡尸骨未寒,他的讖言將要應驗在崔元振上。
兩行熱淚自崔元振臉上滾落,他跪在殿中,朝太帝深深一拜,額頭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半晌,聲道:“臣……忝列三公,愿代陛下……罪于天。”
午后下起了大雨,宮的朱門推開,發出沉重而悶窒的轟隆聲。
一輛華的朱頂華蓋車自南掖門駛出,行在天子專行的馳道上,朝崔府的方向緩緩行駛。
這是太帝恩賞的天子儀駕,馬車中坐著面如死灰的崔元振。崔夫人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聽說賞賜了天子儀駕,興沖沖迎出來,站在府外笑盈盈朝崔元振下拜:“恭迎司空大人回府,妾已在家中備下桑落酒、炙羊,請君賞。”
“桑落酒……”崔元振苦笑了一下。
他年名,先仕于魏靈帝,后與謝黼游,中年位極人臣,出必華車,必飲宴,飲宴必飲桑落酒。如今桑落酒盛行于大魏士人間,皆是因他所之故。
只是酒香沉如舊,人有旦夕禍。
崔元振先與夫人同飲宴于庭,又攜酒壺至書齋,將太帝所賜枇霜溶于酒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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