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是爹爹的養子,不是什麼真正的世家子弟,原本就不配你的。”他了幾口氣,終于下定決心一般,飛快地說,“我妹妹要當皇后,你父親又是宰輔……外戚之禍,猶在眼前,就算承明殿下尚在,他也未必能容下這樣同氣連枝的大家族。寫過那張桃花流水的帖子之后,爹爹對我說了許多,我這才知道,就算你不介意我只是養子,我們也不能有以后。”
隨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聽他繼續道:“我原是不想讓你傷心的,可你怎麼能不告訴我……我原以為你父親會給你尋覓一個如意郎君,現今想來,竟是我太蠢了。”
“你父親將你送進宮原是不得不為,倘若有一日玉家……就算你已出嫁,你夫家也未必不會心存芥、未必能護住你,可若在宮中全然不知外事,稀里糊涂,總是能活下來的……”
他顛三倒四、失魂落魄地說著,隨云卻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他說這些的意思。
看著面前這張臉,想起初見他的那一天,汴都有太多意氣風發的年人,卻對他柳樹下的一滴眼淚念念不忘。那些連自己都不知生于何的,大抵就是對那滴眼淚中愫的心。
可他們之間的傾慕就如同春日的柳絮,淡淡的、捉不定的,一陣風就能吹得四散,沒有刻骨銘心,沒有痛心疾首。若那日沒有昏了頭,跑去問“你可傾慕我”,連一痕跡都不會有。
在蘇時予心中,隨隨便便就能尋到比他更好的如意郎君。
而在隨云心中,蘇時予也不是非不可。
那一夜莫名其妙的懇求,這一日他失魂落魄的解釋,連爭取都算不得。
隨云心中想著,蘇時予知曉落薇的一切,更清楚玉氏的兇險和皇家的危機四伏,嫁了宋瀾,才有了他今日的失態。
如果真的如他所愿,為了尋常人家的妻子,那些連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覺察到的東西,也早就隨之死去了。
他們背后是各自的家族、利益和親人,這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好、不知來的“喜歡”,什麼都支撐不得,只能無疾而終。
頃刻之間,隨云腦中過了千百個念頭,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聲,蘇時予則垂著頭,將手中的香囊遞了過來。
藍的小野花早已隨著歲月被風干,變得薄而易碎,香囊中還有幾片桃花的花瓣,不知是不是他特意擱了香料,溢出一淡淡的桃花香氣。
“自古以來,子的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像我這樣直白的實在是。”過了好一會兒,隨云才了眼睛,盡量用一種輕快的口氣道,“那我再問你一遍罷,倘若你我沒有生在這里,不需為了旁人而活,你會不會……”
“會。”
他毫不猶豫地一口答道,目從的手指掠過,猶豫了許久,到底也沒有出手去握住:“今日我來見你,是我循規蹈矩了二十年來做過最大膽的事,但是這些話,我一定要告訴你。”
他說到這里,便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隨云攥著那個香囊,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出嫁以來,這竟是第一件讓真心開懷的事。
隔著轎簾,駕車的人忽然長長地“吁”了一聲:“公子,似乎有馬車跟上來了。”
“想必是我爹爹,”隨云回頭看了一眼,紅著眼睛道,“停車。”
駕車人有些遲疑,雖然拽了手中的韁繩,卻沒有依所言停車,直到蘇時予低低地道:“停下罷。”
玉隨云一手撥開轎簾,彎著腰,正預備出去,卻覺他在后抓住了的一片擺。
手指不舍地挲兩下——只是擺,大抵便是他們最親的接了。
蘇時予聲道:“隨云,你要好好活著。”
“嗯,”隨云忍著眼睛中的酸,輕輕地回答,“你也是。”
將那個香囊藏袖中,逕自下車,沒有回頭。
倘若知曉那尋常的相遇便是他們見的最后一次面,總該回頭看一眼的。
……
常照向宋瀾告之后,醫將孩子小心地抱了出去。
昏暗的宮殿中只剩下隨云和宋瀾兩個人,宋瀾從黃金鏤刻的龍椅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的面前。
隨云覺自己的手指在忍不住地發抖,心中卻覺得很痛快,宋瀾以指節支起的下,強迫看向自己。
而看著他,想到孩子死去后這張臉上會出什麼樣的表,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宋瀾擰著眉頭,目鷙:“你笑什麼?”
隨云攀著他的肩膀,并不回話。
“你竟然喜歡皇后的哥哥?”宋瀾在耳邊輕聲細語地問,“你為何喜歡他?玉氏與蘇氏從來不,你哥哥癡公主,全汴都皆知,可這些年來,從未聽過你二人的私。”
“陛下怎麼能懷疑臣妾?”隨云緩了一口氣,扮出從前常見的模樣,嗔怒道,“什麼喜歡、什麼私,都是無稽之談罷了,那位姓常的大人為何編出這樣的謊話來構陷臣妾?宮之前,我同他不過一面之緣,宮之后,便是面都不曾見過了。”
說的也不算全然的謊話。
常照拿試探蘇時予,以為蘇時予對深種,必會越軌,殊不知這懷疑落在耳中,實在是太過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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